师父转头看见了愣神的阿蝉,突然就咳出声来,可他的嘴角依旧是带着那一点点的笑容。
师父早些年在阿蝉的印象里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很少是这么微笑着的。
师父咳了咳,又说:“你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也成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里我对你的教导让你长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这些年里我对你算不算得上是照顾。
自你母亲死后我就是孤身一人,后来收了你的师兄,他也是一个性子冷淡的人,我一直不知道教养一个小孩是什么样的,想来我是做的不太好罢。那个教书先生,叫……想不起来啦,若是你由他教养长大,想来是可以比现在开心多了的。
他对你的期望不过是简单的平安喜乐四字,我却将张家所有的艰苦训练都压在了你身上。”
平安喜乐。
是宋先生。
阿蝉已经很少去想起在那个江南小镇上的事了,也很少再想起宋先生,时间的洪流之中阿蝉甚至不再去执着于那些自己不能做到的事。
“师父,能成为你的徒弟,是我来张家后遇到的最幸运的事。”阿蝉一直盯着那片小小的茶叶,现在那片小茶叶已经停在茶汤里很久了,能够平稳地停在那儿,不再上下翻腾摇晃了。
师父又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阿蝉只觉得她的母亲好像对于张家来说是一个避忌不谈的人,她对于自己母亲的所有了解都来源于别人谈话中的只言片语,阿蝉很难在自己的思维里拼凑出一个人来和这些碎片对上。
当年在张瑞哲口中听说了自己的母亲后,阿蝉也曾在张家的资料之中寻找过这么一个人,可是在漫漫无数的卷宗之中,阿蝉从未看到过类似的资料。
就好像被张家抹去了存在一样。
“在你被送走后的一周里,你的母亲就去世了。她真是一个像风一样热烈的人,拿着那把锋利的刀,站在高塔之上,划破了自己的喉咙。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只看到她的身体从高塔上掉了下来,像一只破碎的蝴蝶,血液是她残缺的翅膀。
我没能救得了她,没有人能救她了。
她说,如果有下辈子一定不要出生在张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有来世的话,她现在一定在开心地生活着罢?如果有来世的话……”
他却突然间不再说下去了,脸色带着点颓废的灰败,冲阿蝉摆了摆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改日我们再说。”
阿蝉看着他,顺从地收了茶具。
走出师父的院子门时,她说:“明日我就叫人送一枝开的最好的桂花来,您插在窗前,风就能把香味带到房间里去,闻着也开心一些。”
师父还是那样颓然地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
可是师父没有等到那枝桂花就去世了。
消息是师父院子里的小厮带过来的,阿蝉正拿着剪刀修剪着那枝原本要送到师父窗前的桂花。
“瑞昭先生他……他在我今早我去的时候就已经是冷的了,应该是夜里睡觉的时候去的,脸上带着笑,想来没有什么痛苦。”
那枝桂花枝上缀满了饱满的金黄色的花朵,叶子也是翠绿的,香味浓郁得扑着阿蝉的脸。
可是师父再看不到了。
阿蝉把那枝桂花放在了桌子上,垂眸出着神。
她不断地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师父时候的样子,他很高,站在阿蝉的面前,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声音也是冷的,他说,七姐儿不好听,以后我叫你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