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鸳鸯

梅问情道:“若是养不好呢?”

贺离恨愣了一下,他没有太过思考这个可能性,就如同此人的性格一样,他从不认为自己的任何低谷期是爬不起来的。……如果这么容易就一蹶不振的话,大道参天,他早就死了,连修真问心,便都不配。

“那就……”

“那就当我的仆人吧。”梅问情自然地道,“我救你一命,按理说,你这条命其实是属于我的。对不对?”

“挟恩图报。”饶是贺离恨非常想装,也没能装得下去,他吐出这四个字,撇开眼神,“为人轻佻。”

梅问情有一个名士的名头,可天下名士多是性情古怪,她混在其中,有几分轻佻懒散,不够庄重,倒也不足为奇。

梅问情没把他这两句低语当成一回事:“好了,贺少侠,那就这么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贺离恨道,“身为师者,私蓄男奴,纵然没犯什么律法,总归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我管它好不好听。”女人将掉落的书页夹在其中,反手放回身后的书架上,然后从床畔的藤椅上起来,舒展了一下身躯。

她随手拉紧了腰带上的宫绦环佩,衣料往瘦削紧实的腰身上一裹,姿态随性,像一只优雅又懒惰的大猫:“衣服脱了,我给你弄点水洗澡。”

贺离恨方才看着她,听着她腰侧叮当作响的环佩晃了一下神,随后才反应过来:“现在?我自己洗就行了,不用……嘶——”

对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根本没用力,只是放在那儿,那片撕裂的伤口就憋着劲儿弄疼他。贺离恨眼角泛红,一口凉气抽回来,痛得冒冷汗,喉头到胸口都要结冰了。

她从上方压下来,阴影笼罩在眼前:“你就是这么行的?”

贺离恨咬紧了后槽牙,忍住发抖的喘息。

他原本还真将这当成可以忍耐的皮外伤,但只是被这么碰到,就猝不及防地勾起五脏六腑的疼痛和虚弱,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从他骨头里抽出来……残余的仙道真气还留在躯体里,往神魂里钻。

梅问情屈起手指,指尖轻盈地搭在他肩膀衣衫的上方,触感微不足道:“贺少侠,最好多听听我的话。”

贺离恨骤然有一种仿佛被猛兽含着脖颈,舔着喉骨的错觉。

他双睫被生理性眼泪浸湿,缓缓地匀稳了一口气,声音发哑:“梅问情……不许这么突然地碰我。”

她笑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抬指将对方外披上的两根细绳一抽,外衣就落下来,露出整齐系到最上端的内衫。

“热水没凉之前,”她说,“我在旁边的房间里等你,如果需要扶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帮你。”

————

水雾弥漫。

刘潇潇前几日刚给她敬爱的先生带了一应洗漱用具,特意还为贺公子捎了一份全新的,比起“轻佻浪荡”的梅先生来说,她这位弟子才是世俗意义上的、文雅体贴的正人淑女。

热水温度稍高,这屋子又显得小,只开了一个窗缝通风。梅问情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两指之间,一团白腻腻的雾气在指间缭绕着。

那是她刚刚从贺离恨身体里抽出来的残余真气。

清冽锋锐、连绵不绝,伤他的人修为倒是很深厚,这团真气要是留在他身体里,那这伤十几年也好不了。她行善积德,随手帮忙。

嗯,随手帮忙,绝不是看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可怜他那张倔强又忍耐的脸。

那团真气明明属于别的修行者,可到了她手里,却乖顺如绵羊,任由她捏来捏去,随意聚散。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任由这团气息消散不见。

身后响起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以他的身体状况,就是走到这里,也费力忍痛、颇为艰难。不过梅问情倒是预料到了这一点,贺离恨虽然不拘小节,但比起她来说,还是挺要脸的。

雾色缭绕声中,衣衫一件件搭在屏风上,浴桶里的水面泛起涟漪。

梅问情虽然正对着他,可目光很安分老实,静静地盯着他的脸,根本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她眼皮底下脱光衣服洗澡,眼波都不动一下:“热吗?”

贺离恨没吱声。

他还在不高兴,眼角残红未褪,那块的皮肤太薄了,热气升腾上来,连耳朵尖儿都泛起血色。

不知道是雾气给熏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梅问情啧了一声:“多余问。”便起身拿起毛巾,绕到背面给他擦拭后颈、肩头。密密的水珠从肌肤上往下滑,避开了未愈的伤处。

她单手解开对方的发带,道:“你说谁家妻主给夫郎亲手洗澡的啊?更别说你不是我娶的了,我都没睡过你,还对你这么好,又救又养,伺候吃穿,你还那么凶我,你说你做的对么,嗯?”

贺离恨低着头,任由她把玩自己的长发,半晌才道:“……但凡你不那么戏弄人……”

梅问情的手从后面绕过来,忽然卡住他的下颔,两指分明没用力,可轻易就把他的脸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