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皇后余怒未消,连夜召何进入宫,告以前事。
何进闻言亦怒,返回大将军府以后,召三公共议。
来早设朝,何进与三公及弟何苗等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交通州郡,辜较在所珍宝货赂,悉入西省。蕃后故事不得留京师,舆服有章,膳羞有品。请永乐后迁宫本国。”
奏毕,何进遂举兵围骠骑府,一面遣人起送董后;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追索印绶。
董重知事急,自刎于后堂。家人举哀,军士方散。
董太后返回河间国,不久暴毙,众皆以为其乃大将军何进所杀。
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结搆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令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董太后举柩回京,葬于文陵,何进托病不出。
司隶校尉袁绍入见何进,奏曰:“张让、段珪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乘此时不诛阉宦,后必为大祸。昔窦武欲诛内竖,机谋不密,反受其殃。今公兄弟部曲将吏皆英俊之士,若使尽力,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不可失也。”
何进犹豫道:“且容商议。”
左右密报张让,让等转告何苗,又多送贿赂。
何苗入奏何后云:“大将军辅佐新君,不行仁慈,专务杀伐,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此取乱之道也。”
何太后纳其言。
少顷,何进入宫面见何太后,告其欲诛中官之事。
何太后曰:“中官统领禁省,汉家故事。先帝新弃天下,尔欲诛杀旧臣,非重宗庙也。”
何进本是没有决断之人,听太后之言,只得退下。
袁绍迎问曰:“大事若何?”
何进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
袁绍已经彻底看清何进,知其优柔寡断,难诛宦官,准备以势压人,当即献计道:“将军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来京,尽诛阉竖。有大军逼迫,不容太后不从。”
何进闻言大喜,道:“此计大妙。”
随后再问:“可召何人入京?”
袁绍沉吟半晌,道:“车骑将军周琦、前将军董卓,皆手握重兵,屯于司隶,可召此二人前来。”
袁绍想法甚好。
他原本以为,周琦、董卓都乃袁氏门生,如果召两人领兵入京,也就可以逼迫何进以及太后,诛尽宦官。
若能劝说二人留在雒阳,以袁氏为尊,那么此后整个大汉,都是袁氏说了算。
至于何进,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却说何进听从了袁绍建议,召车骑将军周琦以及前将军董卓带兵入京,却也留了个心眼,又召他自己提拔的丁原等人入京。
主簿陈琳知晓此事,急忙劝道:“万万不可。”
“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
“今将军仗皇威,掌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诛宦官,如鼓洪炉燎毛发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
“却反外檄大臣,临犯京阙,英雄聚会,各怀一心;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何进笑曰:“此懦夫之见也。”
旁边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议?”
视之,乃曹操也。
且说曹操对何进说道:“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之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
何进怒曰:“孟德亦怀私意耶?”
曹操退下以后,叹道:“乱天下者,必进也。”
何进独断专行,乃暗差使命赍密诏,星夜往各地召豪杰入京。
却说前将军、斄乡侯、西凉刺史董卓屯兵河东,以待天下有变。是时得诏大喜,点起军马,日夜兼行。
为了防备周琦,董卓又使其婿牛辅守住陕县,自己却带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提兵往雒阳进发。
董卓麾下谋士李儒说道:“今虽奉诏,中间却多有曲折。将军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则大事可图也。”
董卓大喜,遂上表。
内容如下:
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臣闻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雒阳,请除让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进得表,出示大臣。
侍御史郑泰谏曰:“董卓虎狼之辈,性格残忍,狼子野心。若倚重其为朝廷除贼,反而会令其野心膨胀,危害社稷。”
“将军贵为外戚,乃辅政大臣,当自行决断,诛杀中官,实不宜以董卓为援。”
“且吾尝闻: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将军大张旗鼓召董卓等人入京,必然泄露消息,十常侍岂会坐以待毙?”
“诛杀宦官当施以雷霆之势,不宜继续拖延,否则窦武便是前车之鉴。”
卢植亦谏曰:“植素知董卓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勿来,免致生乱。”
何进不听,郑泰、卢植皆弃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
何进见状,不由后悔,当即派谏议大夫种劭劝阻董卓进京。
种劭在黾池见到董卓,要求其返回河东郡去讨伐流亡匈奴单于于夫罗,董卓怀疑雒阳有变,不从,领兵进入河南尹。
种劭怒不可遏,手持诏书大声斥责,弄得军中人尽皆知,将官皆向董卓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汉室威信尚在,这些将校可不敢无诏入京。
董卓无奈,只得领兵撤回距离雒阳二十里的夕阳亭。
张让等知外兵到,共议曰:“此何进之谋也,我等不先下手,皆灭族矣。”
张让等人乃先伏刀斧手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至京师,欲灭臣等,望娘娘垂怜赐救。”
后曰:“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
让曰:“若到大将军府,骨肉齑粉矣。望太后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前请死。”
太后乃降诏宣进。
何进得诏便欲入宫,主簿陈琳谏曰:“太后此诏,必是十常侍之谋。切不可去,去必有祸。”
何进曰:“太后诏我,有何祸事?”
袁绍曰:“今谋已泄,事已露,将军尚欲入宫耶?”
曹操见劝不动何进,当即建议道:“先召十常侍出,然后可入。”
何进笑道:“此小儿之见也。吾掌天下之权,十常侍敢待如何?”
袁绍再劝:“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护从,以防不测。”
于是袁绍、曹操各选精兵五百,命袁绍之弟袁术领之。袁术全身披挂,引兵布列青琐门外,袁绍与曹操带剑护送何进至长乐宫前。
黄门传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将军,余人不许进入。”
于是乎,袁绍、曹操等人都被挡在了宫门外。
何进昂然直入,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
张让厉声责喝问:“董后何罪,妄以鸩死?国母丧葬,托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辈,我等荐之天子,以致荣贵;不思报效,欲相谋害,汝言我等甚浊,其清者是谁?”
何进慌急,欲寻出路,宫门尽闭。伏甲齐出,将何进砍为两段。
张让等人既杀何进,袁绍久不见进出,乃于宫门外大叫曰:“请将军上车。”
张让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宣谕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皆赦宥。”
袁绍闻言心中骇然,知晓若今日不能除掉张让等人,日后必然又是宦官当政,暗无天日,袁氏也会遭到报复。
念及于此,袁绍当即心中一横,厉声大呼:“阉官谋杀大将军,诛恶党者前来助战!”
何进部将吴匡得知消息,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袁术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
袁绍、曹操斩关入内,赵忠、程旷、夏恽、郭胜被剁为肉泥。
宫中火焰冲天。
张让等二十余人,将太后及新帝并陈留王劫去内省,从后道走北宫。
时卢植弃官未去,见宫中事变,擐甲持戈,立于阁下。遥见段珪拥逼何后过来,植大呼曰:“段珪逆贼,安敢劫太后!”
段珪回身便走,太后从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
吴匡杀入内庭,见何苗亦提剑出。
吴匡大呼:“何苗勾结宦官,同谋害兄,当共杀之!”
众人俱曰:“愿斩谋兄之贼!”
何苗欲走,四面围定,砍为齑粉。
袁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数诛绝,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请何太后权摄大事,一面遣兵追袭张让等,寻觅少帝。
且说张让、段珪劫持少帝及陈留王,连夜奔走至小平津,六玺不自随,公卿无得从者,唯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夜至河上。
闵贡厉声质责张让等人:“今不速死,吾将杀汝!“
乃手剑连斩数人。
张让等人惶怖,叉手再拜,悲哭辞曰:“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
遂皆投河而死。
闵贡扶着少帝与陈留王,乘夜色追着萤火虫发之微光,徒步往南行,欲回皇宫。
走了几里地,他们从百姓家中借了一辆板车,推着少帝与陈留王乘车到洛社后下车休息。
天亮以后,闵贡找到两匹马,少帝独骑一匹,陈留王与闵贡共骑一匹,从雒社往南行,这时才渐渐有公卿赶来汇合。
车驾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一枝人马到来。百官失色,帝亦大惊。
袁绍拍马出问:“何人?”
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天子何在?”
帝战栗不能言,陈留王勒马向前,叱曰:“来者何人?”
董卓曰:“某前将军董卓是也。”
陈留王曰:“汝来保驾耶?汝来劫驾耶?”
董卓应曰:“特来保驾。”
陈留王曰:“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