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你误会了。”雪痕解释说,“是我要来给师姐送东西的。”
温星驰一怔,似乎也没想到雪痕竟大度到如斯地步。
是他反应过度了吗?
温星驰这时才留意到漱流究竟有多狼狈。她修为尽废,又无异宝傍身,如今的确无法再伤人。
同为修士,物伤其类,温星驰一愣,眼里戒备渐渐散去,微感歉疚:“抱歉,是我误会于你。”
“你是要下山?”温星驰略一思索,“山道难走,你如今没了修为,让我送你一程吧。”
漱流攥紧了手腕,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走。”
不顾温星驰与雪痕是何反应,径自越过少年身侧说了声“借步”,转身离去。
只有漱流自己心里清楚,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每在这两人身前多待片刻,她就感到一阵好比凌迟般的无地自容的痛苦。
玉霄宗地处山巅,要靠双脚徒步走下万丈山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幸,出了山门,往来的内门弟子变少,这让漱流稍感安慰。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温星驰和雪痕,一路走一路停。
平日里御剑不过一炷香/功夫的脚程,她竟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知道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修为尽废,寿元将近,她还能去做些什么?
腹间伤口崩裂,漱流坐下来换干净缎带的时候,抬眼看到天边暗了下来,铅云密布。
看这样子,是要下雪了。
短短一天时间,她腹中伤口崩裂了数次。
如今又遇暴雪,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心底拼命祈祷老天爷垂怜。
兴许老天爷也对她这个不甘心退场的炮灰女配有什么意见,少顷,鹅毛般的大雪便落了下来。
下了雪,山路就更难走。
风雪直迷人眼,漱流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山道间,四肢,面庞被冻得僵硬,大脑也被冻得迟缓了起来。
但越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她必须越集中精神。
否则,稍有不慎,便是跌入道旁深渊,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被摔死的修士,这也太丢脸了。
僵硬的五指紧紧抠住山壁,漱流侧着身子艰难走过一段路,终于在昏蒙蒙的雪幕里隐约窥见一间小木屋。
她双眼一亮,大喜过望,快步走了过去。
推开门,漱流一怔。
皆因这小屋里竟还有人在!
照理说这小屋该是山上猎户所修建,而猎户并不会选择这个恶劣的天气进山打猎。
小屋里躲雪烤火的这位难兄难弟,的确不是猎户。
这是个外表年龄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
面色白嫩得像是牛奶,眉眼恬静温和,乌发束在脑后。
他穿着件单薄的梅花白衣袍,衣角以金线绣着一朵金莲,一顶沾了雪花的斗笠搁在他脚边。
看到狼狈的漱流,他并没有惊讶,反倒温和地问道:“道友也是来此地躲雪的吗?这间屋子不大,我们两个挤在一起正好能够。”
朔风卷着雪粒子呼啸而过。
少年点点头,温声说:“道友能不能帮忙把门带一下,有些冷。”
漱流闻言什么也没说,转身带上了门,少年站起身,在火盆前让开一块地方请她坐下。
漱流才意识到,他甚至还细心地铺了干草。
“谢谢。”漱流简短地,疲惫地说。
白衣少年甚至还在火炉上烧了一壶热水,见状,他找到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热水递到了漱流手中。
漱流又道了声谢,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望着面前跃动的火苗。
火焰将她的脸映照得红通通的。
“你看起来面色很差。”少年却静静地望着她,突然道。
漱流不答反问:“你是大藏寺的弟子?”
少年颔首说:“我是大藏寺的俗家弟子,带发修行,我叫水月。”
“漱流。”
水月赞道:“漱流枕石,道友有个好名字。”
漱流:“那是我父亲找教书先生为我起的。”
漱流的谈兴原本不高,或许是逢此大难,她有些迷惘,不知该如何是好,“水道友,你是大藏寺的弟子,我想问你,众生皆苦,佛为什么不直接现法相,显神通,度脱诸众生?”
大抵上,人惶惶无可依的时候,都会寻求宗教的帮助。
水月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道友你很有佛缘。”
漱流并没有感到多高兴,这种话她曾经在旅游景区的假和尚嘴里听多了,
相反,她痛苦。
痛苦得想要大喊大叫。
想要大声叫骂这个世界的不公。
“其实,菩萨日日夜夜都在接引我等,只不过众生业障太重。”
漱流几乎要冷笑了:“何谓业障?”
“心不清净。”水月往火炉下又加了些柴禾。
“若得见者,心必清净。观照自心,灭诸暗明。”
水月淡淡道:“众生被眼前一点贪嗔痴所蒙蔽,自然不见不闻。”
漱流不再说话,水月嗓音温和。却好像有一耳光重重箍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