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郁什么都干,莫名就晋升成了仿佛和他关系别熟稔的“小郁”。
“……”雪郁消化了下,回道:“有聊过的。”
周尚夹着葱花饼的手一顿,惊讶道:“是吗?看来你们两个都内敛,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才敢聊聊,这可不行,要大胆点。”
雪郁嗯嗯点头。
周尚嘴巴不停:“小娄刚来京城不久,资历你深,你回去后可以多和他出去玩玩,两人结伴不孤单。”
“要是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尽管来问我,京城每一条小街小巷我都熟悉,你要问哪个地儿有糖葫芦卖,我都能立刻找出来。”
雪郁很顺从地说:“好的。”
在朝廷从官十几年,周尚难得碰到能让他舒心的人,不由自主便和雪郁多唠叨了几句,唠叨完也尤嫌自己啰嗦,敞亮地让雪郁海涵。
“我这人管不住嘴,内人说过我好几回,你听听就罢……陛下差不多要回来了,我先去结账。”
周尚搁下沾着油腥的筷子,双手在腰两侧拍了拍,又四处摸索:“哎?我的钱袋呢。”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帮他去找,雪郁也往过扫了扫,这一扫,便看到自己脚边有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应当是周尚方才路过不慎丢下的。
他拾起布袋:“在这里。”
悬起的心脏落回原位,以为自己要破财消灾的周尚险些两行清泪掉下来,他忙伸手去接,道:“多谢,多谢,这钱袋要是丢了,内人回去又该骂我个狗血淋头……咦?”
雪郁听见他骤变的语调,茫然抬起头。
“小郁,你手上这是?!”
这一嗓子难掩惊诧,调子极高,引得所有人都往雪郁手上看,连同娄青丞,他偏过头来,表情流露出一种洞悉后的怜悯。
白皙的手腕,一点绯艳的深红色攫取着所有目光。
一个人不在看他,雪郁如同曝在烈阳下,无处可遁,被盯着的手腕烧了起来,他皱着眉,把袖往下拉了拉。
稍知道些奇闻异事的,马上认出红点是什么东西:“那、那是毒鲛的印记……”
不知道的,听他语气里的惊骇,也感觉到恐慌。
毒鲛毒鲛,毒能致人死地,毒鲛肯定也能。
像是水进了油锅,四下抽气声此起彼伏,但有人敢轻举妄动,他们一个个都坐在原处,看着雪郁不住吞咽唾沫。
僵局持续了几十秒,被一声脆生生的“喵”打断,店老板表情变了变,想跑过来抱小猫,可经迟了,那猫察觉不到四周的情势,见有喜欢的人,便靠了过去。
用脑袋,蹭了蹭雪郁的小腿。
然后是变调的猫叫,那猫头顶油滑的毛瞬间燎焦,露出隐有红血的皮肉。
真正的恐慌从这一刻起才开始。
椅子倒了好几个。
雪郁看着周边那些仅有过几面之缘、却都他很客气的人面露惊恐,抢时间般往外面跑,连同素来温善的周尚表情也有些许陌生。
一时之间,客栈内满地狼藉,刚转化为毒鲛的雪郁站在歪倒的椅子中,小脸通白,额角泌出汗,唇肉被他咬得
,泛起和眼底一样的水光,可怜却又漂亮。
只几分钟的事。
雪郁有点无措,眼睛茫然地转了下,上屋里唯一镇静的男人。
娄青丞静静看着他,那副表情仿佛在告诉他:你看,我提醒过你,是你不听。
雪郁这时忽然明白娄青丞是什么意思了。
他愿意待在这里可以,但其他人不一定能接受。
就像同类只能接受同类,同类一起抵御他们有威胁的异类一样。
……
雪郁头脑一热跑出了客栈。
炸出的动静大了,压不住,街道两旁不知情的人也被恐惧感染,躲不过,就抱着篮筐痴痴立在墙根,祈祷雪郁不要靠近他们。
小小的县似乎发生了瘟疫。
源头是个鲛人。
雪郁头脑一片空白,无论到哪里,周边都是慌乱奔逃、打翻菜篮的声音。
有那么害怕吗?他不能感同身受。
雪郁一路南下,不知过了几时辰,那种慌杂的动乱才有了,抬头,他到了什么人烟的小村庄,或许也不算村庄,只有几个茅草屋静悄悄立在那里。
他一直提着的气松下,感觉膝盖发软,脸颊有小颗的汗,肚子也有点饿了。
附近有能卖东西的小摊,他也不能重新回到县上,除了饿肚子,好像什么办法。
雪郁悲观地想自己或许今晚得吃饭了,这个念头一出,系统音在脑子里响起:【去敲门,拿云康给你的银子,和他们换吃的。】
“嗯,差点忘了……”
忘了云康在出发前给他装了个钱袋子,又鼓又重,大概有不少钱。
想到云康,雪郁抿了抿唇。
云康看到他不在了,应该什么反应吧,多觉得花了重金养着的鲛人一跑了之,暴怒一阵子。
该烦恼的是他,他在不能回京城,要想想其他办法靠近岑归暄。
下先填饱肚子说,雪郁去一间茅草屋前敲门,过了半功夫,有个裹着头巾的老爷爷出来开门,老一辈都迷信,老爷爷见雪郁面相善,眉宇间的警惕少了不少。
“是不是迷路啦?”他见雪郁衣着鲜丽,猜测是迷路了来寻求帮助的。
雪郁怔了下,摇头说:“不是迷路,我和朋友散了,他身上有我很重要的物件,我想在这里留几日找找他。爷爷如果方便,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可以付银子。”
“可以是可以,这地儿啊经常有过路人要借宿,”老爷爷道,“不过我一老头子家里又脏又乱,不确定你能不能习惯。”
雪郁那么多娇毛病,当即点头说不介意。
茅草屋里不算逼仄,老爷爷收拾出一床被褥,又收拾出了一双碗筷。
饭菜多少肉沫,以清淡为主,雪郁边吃着,边想明天一早要去县里买些干粮,问问回京城的路费,有马车好,实在有,骡车和驴车也能凑合。
雪郁不认床,而且了那么久,一躺床上就睡着了。
二日他问老爷爷借了顶帽子,又顺了一辆骡车,去了县上。
昨天狼藉的小县,经过一晚恢复如初,小摊小贩照常出来吆喝,雪郁松了气,压低帽子跟别人保持至少一丈的距离,他和大部队来的那一晚,就馋上了这里的一家烧饼店。
正要进店买几个烧饼,他脸一侧,看见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那些官员。
……他们?
雪郁想不通,压住帽檐的手紧了紧,很快他又看到几个从客栈里出来的
人,无一例外都是和他之前同行的。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留在客栈,不去冬狩了?
雪郁心头惴惴,呼吸像被谁揪起来了一样,很难说他怕什么,或者怕看到什么,他连烧饼也不买了,急匆匆回到茅草屋。
被老爷爷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唰白着脸摇头,只说要借住几天。
这次说确切时间,他也不知道,等那些人什么时候离开客栈,他就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