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顾及什么,雪郁在茅草屋待了整整两天,有外出过。
老爷爷端来午饭,憋了憋,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公子啊,你在这里待两天了,我很乐意你住下去,只是你不出去,如何找你散的朋友?找不到,又怎么拿回你重要的物件?”
“……不着急,”雪郁慢吞吞地说,“过两天。”
他们总不能在一个小小县城耗这么久。
老爷爷多问,又隔了一天,他跟雪郁说要去县上买些盐梅,可能傍晚后回来。
雪郁点点头让他路上小心。
傍晚的那一顿是雪郁自己做的,他用锅勺舀起菜,正要搬去木桌上,不知怎地,眼皮猛地连跳了几下,雪郁不信跳财跳灾的说法,心头却跳动得越来越快。
砰!
年纪大了的人都极为爱惜家里的器具,平时吃饭掉粒米都要心疼许久,老爷爷也是如此,可今天回来他却一反常态,是用脚踹开门的。
“爷爷,”雪郁心脏狂跳,“怎么回事?”
“要打仗了!”
老爷爷进屋手闲下来,抓起重要东西往包袱里塞,他呼呼喘着大气,存了点理智,跟雪郁说:“快逃命吧,晚就要把命交在这汝州县了。”
……打仗?
勉强压下惶急的心跳,雪郁给老爷爷倒了杯水,让他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
雪郁在茅草屋待着的这几天,城里不安生了。
汝州县是小地方,离京城八百里远,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说是京城进了叛贼,虏了皇子和一些嫔,扬言要攻下大辛。
时机这么巧,恰在冬狩出了这档事,很难不怀疑他们里应外合。
有多消息传出来,说这场仗是先帝酿成的祸。
他在位时,卓厥烧杀掠抢,压榨小国献上贡品,抢来雌性鲛人行奸,无恶不作,所以他死后,卓厥反过来烧杀掠抢,与被欺负过的小国结为盟友,意欲攻打大辛。
当年不慎死在先帝身下的雌鲛,引起了鲛人族的愤怒,秘密派出她的儿子,和一众精兵来帮助卓厥。
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所以仗开始,军队打过来,人心便乱了,大辛君王这些年的作为他们都看在眼里,真打起来,扛不住的。
县里米粮的物价涨了天高,几百户人家搬空了一半,剩一半抓紧屯粮买布,准备往南方逃。
“快逃吧,快逃吧。”
老爷爷这半盏茶里叹了三回气:“我在南边有儿子接济,今晚就了,我看你衣着非富即贵,想逃命应该不难,多备些粮食,路上见到兵丁切记要避开。”
战乱一来,人命贱如草芥,前线的兵不够,就四处抽丁,老弱妇孺不要,那些运送辎重的壮汉、垦种粮田的农夫便被强抓去打仗。
一打仗兵荒马乱的,粮食是天,很多侥幸逃的百姓都有饭吃,后饿死一大片。
在天冷了,真打起来,饿死的、冷死的哪个都缺不了。
宁为平犬,莫作离乱人,乱世苦的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晚就天黑了,老爷爷背起包袱不多言,转身陷进密林中,可怜他今年七十了,安享晚年的岁数,却要在逃命的路上奔波。
“统,”雪郁小脸有些白过了头,干咽了下,道:“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剧情变故?”
【我正在查。】系统声音里掺了很多电流,四个字中,不是被吞音、就是被拖长了尾音。
在京城怎么样了?
雪郁不敢想,他马上搭了辆去京城的马车,在路上,他又听到了些消息。
说原本要去冬狩的皇上,在一天前回到了京城,他只用了半天时间,调用兵权、排兵布阵,把俘虏救下,反缴了祸乱之人。
他不是饭囊衣架,这些年,他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能管。
可恩怨结束,仗是要打。
听到云康重掌局势,雪郁小脸稍微恢复了些气色,他抿着嘴唇,往马车窗外看去。
天黑了,县上有半点人影,该跑的都跑了,剩下不能的空房子,风一吹,寂寥空荡。
“小公子要是嫌冷,”马夫回头道,“可以把那帘子拉下来。”
雪郁确实有些冷,嗯了声道谢,抬起手正要拉住那帘子,他忽然看到什么,眼瞳骤然一缩。
“云……!”
歪倒好几个小摊的街边,一个男人孤身着,他穿着黑缎,个头极高,行间满是偾发的张力,似乎久了,束着的黑发有些许凌乱。
听到那及时收的呼叫,男人骤然偏头,目光半点偏倚地,落到雪郁脸上。
他说话,压抑着,眼底隐隐泛了些血色。
本来只有五六日未见,可出了乱事,这五六日被拉得格外漫长。
雪郁和马夫说了声,下了车,站定在云康面前,仰起夺目漂亮的一张小脸,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他们说你回了京城。”
“唔。”
滑润的肩膀被男人大力搂住,一只硬韧的手臂牢牢搭在他背部,雪郁在推力下,重重抵在男人胸膛前,脚尖都似乎踮了踮,他茫然地张开唇:“……云康?”
“嗯,”云康垂着眼,抱着软软小小的人,胡乱的呼吸轻了些,他哑声说:“我回去过京城,在安定了,我找了信任的人守着。”
雪郁皱眉,忍不住问起关心的问题:“他们说要打仗,是真的吗?”
云康安静了一,沙哑地应:“是,避不了。”
他似乎有点累,回雪郁的问题要过一秒两秒的,鼻音浓重。也是,前一天刚摆定完糟心事,休息都休息,又跑来汝州县,体力多也要消耗的。
只是,为什么又来汝州县?
在他该待在京城,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即将到来的战乱才。
雪郁抿抿唇,道:“云康,那天发生了点事,你不在,所以我来不及和你说……”
“嗯,我知道。”
云康打断了他,说多,只把他抱紧了一点。
男人手臂肌肉用力到发酸发胀,把雪郁捂得每一寸都是热的,却又收着分寸,有弄疼他。
雪郁眨了眨眼,在这样充斥着浓烈气息的怀抱中,忽然想起来,那天为什么要跑了。
他其实是在意的。
那些官员看着他如避蛇蝎的眼神,他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害怕看到,所以本能逃跑。
雪郁鼻子有些堵,想用手拍拍男人的背,下一秒,他闻到了烧焦味,皮肉的烧焦味,从面前发出
来的。
眉头一皱,他忙想推开抱着他的男人。
谁知眼前晃过一抹鲜明的红,是带着红绳、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十指相当修长,骨相是好的,覆裹的皮肉却出燎焦的黑色,不算恐怖,但让人胆战心惊。
云康像是有发觉,面色平静地握着雪郁的腕子,像以前那样掂了掂,低声道:“这几天好好吃东西,瘦了。”
“……”
也不知怎么,雪郁鼻子忽然就酸了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