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奉皇命施粥,领薪俸、食赋税,竟视百姓如刍狗,呼来喝去无故责打。你们的上官是谁?鄙人定去举告!”
夫子瘦而挺拔地站着,面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差官,浑然不惧。
他的声音洪亮,虽然拿着空碗,却如手持笏板。
“哟你个臭教书的,竟然敢告我!”
一把汤勺高高扬起,向夫子头顶砸来。
与此同时,一块板砖也飞起来,向差官砸去。
沈连翘本来不想管的。
她想偷摸把夫子拉走,告诉他家里有馒头了。
平头百姓不与官斗,这么些年她忍气吞声习惯了。
有些滑头,也有些寻常百姓的小智慧。
但对方敢打她的老师,就绝对忍不了。
夫子曾教她不能逞匹夫之勇,但沈连翘一直觉得,动手还是比动嘴管用。
她没什么兵器,只能弯腰捡块砖头。
她也不会什么功夫,就只能狠狠砸向差官。
那差官的勺子还没拍下来,余光看见飞来一块砖头。
他惊慌地躲避,一头扎进大锅里。
“完啦完啦!”沈连翘大喊起来,“差官自己抢粥喝了!”
人群轰地围过来。
没人想把差官捞出来,大家都忙着从锅里挖粥。
人太多,一度把好不容易起身的差官又按下去。
这边的混乱引起远处户部官员的注意,他们喊着跑过来,身后跟着卫士。
哄闹中,有个年轻人喊道:“打死这些恶官!”
沈连翘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百姓怎么敢打差官?
而且听起来,那人吃得跟自己一样饱。
那人也往沈连翘这边看。
四目相对,都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沈连翘想起来,这是孔家的人。
小杌房里吃饭时,见过面。
孔家的人怎么会来领粥?
她来不及多想,被夫子拉出人群。
“你也来领粥?”夫子看着她问。
我来领你。连翘心道。
夫子一路都气哼哼的。
说是要写状纸,又说要敲登闻鼓,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道:“若先太子还在世……”
他的愤怒更添几分悲恸,猛然摇头,终于憋住了要说的话。
先太子的事是禁忌,就连连翘这样的小姑娘都知道,更何况夫子。
连翘偷摸看了看夫子的脸。
虽然有些瘦,但夫子额头饱满、眉黑眼亮,方脸厚唇,留着寸许美髯,看起来也俊朗得很。
因为好看,生气的样子不是那么可怕。
“皇帝也不错啦,”连翘斗胆安慰道,“不是在施粥嘛。再过一个多月,田里粮食成熟,大家就饿不着了。”
夫子长叹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空碗,又看一眼家的方向。
“为师窘迫至此,叫你笑话了。”他颓然道。
“学生交了束脩,”沈连翘眨眨眼,“放夫子锅里了。”
夫子果然有些意外。
“找了事做,”沈连翘立刻主动答,“一没卖身二没偷盗,夫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