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哪里有姑娘把“卖身”二字说得这么随便呢?
是自己这个做老师的错。
该先教她读《女诫》,再学《论语》。
如今教反了,总有些男儿气。
“就送夫子到这里,”沈连翘忽然停住脚,从衣袖中取出纸条,“请夫子教我,这些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她说得认真,不像以前那样,带着玩笑的语气。
这些字刻在沈连翘的箱子底部。
她曾经誊抄过一遍,但夫子不答。
夫子那时候问她从哪里抄来的字糊弄他。
沈连翘不敢说,夫子没再问,但教她识字时,刻意避开了它们。
这几个字的字体也很奇怪,父亲也识字,却说不认识。别的人,沈连翘不敢乱问。
夫子接过纸条,一时间眉头紧锁。
“有些事,”他摇头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学生想知道,”沈连翘目光恳切,“学生十六岁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那倒也是。
夫子想起她拿砖头的样子,机灵得很。
夫子把那个纸条交回沈连翘手上。
“其实很简单,”他的神情有些郑重,“只不过是秦时篆体,不太好认。”
“是篆体啊。”沈连翘不懂什么是篆体,但还是跟着说。
夫子点头:“应该是刻在器物上的字吧,‘锦安八年,东宫弄璋,御赐之物’。”
锦安八年,东宫弄璋,御赐之物。
“什么意思?”沈连翘紧张得咬紧嘴唇。
夫子看着她,似乎也同样有些紧张。
“是说这件东西是锦安八年,皇帝赏赐的,为了贺喜东宫诞下皇孙。”
其实不仅仅是皇孙,还是皇太孙。
那时候先帝高兴,同臣子商量,要封太子的儿子做太孙。等太子继位,这个太孙就是新朝太子。
夫子微微仰头,看着树梢的乌鸦。
只是世事多变啊。
为什么?
沈连翘看着她敬重的老师,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是女子,并非男子。
她是普通人,并未宫中皇族。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别人的。
是偷的,还是抢的,就不知道了。
怪不得当铺不敢收。
偷盗皇族器物是死罪,他们敢收才怪。
不是自己的,是不是得还回去呢?
“那时东宫的主人,”沈连翘问,“是现在的皇帝和皇后吗?”
“不是,”夫子摇头,眼中有几分木然,“是先太子。”
沈连翘几乎咬破嘴唇。
先太子,就是那个不能提的禁忌。
她的身世,跟先太子有关吗?
那可是被烈火燃尽的一家人,是锦安十五年,最大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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