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独感觉不到自己。
灵魂似乎在这一刻飘到很高的地方,正低头看着院子里相拥的两个人。
一个深青,一个鹅黄,就那么抱在一起,好似终于团聚的眷侣。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终于,沈连翘听到孔佑在扬声说话。
那声音把她飘走的魂魄拉回来。
“别闹了……”他的声音透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粘软,“就算是皇太孙,我也要你。”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连翘刚刚回来的魂魄差点再次吓出窍。
而院门口也传来刘礼的声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用手遮挡一只眼,另一只眼肆无忌惮地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兄长让本王枯坐,原来是出来安慰小娘子了。小娘子听说兄长是皇太孙,吓坏了吧?怪不得说她是可以信任的人,都这样了,当然可以信任。”
只顾着看大戏,刘礼没有注意到被他们遮挡的红箱子。
沈连翘也明白了。
孔佑用安慰她的那些话解释他们为何抱在一起,用抱在一起的动作,来遮挡箱子。
看来孔佑怕刘礼发现,良氏反贼就在他家里。
沈连翘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孔佑放开她,温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哪里也不准去哦。”
他甚至说“哦”,那种哄孩子的语气。
沈连翘点头。
她心想谁等你谁是傻瓜。
你一走,我立马跑路。
刘礼先转身离开,孔佑跟着他出去。
沈连翘连忙往外溜。
箱子也不用劈了,跑路要紧。
没想到院门却上锁了。
外面的侍卫道:“沈姑娘别忙着出去,东家让你在这里等一等。”
这不是等,这是软禁。
沈连翘决定翻墙。
翻过去才发现,厨房小院的墙不是孔家外墙。她要想出去,还得翻好几道。
那就再翻,但是……是谁在扯她的裙角?
“下来吧,”那个要命的声音道,“是我。”
孔佑站在围墙下,神情和煦地看着满脸是土的沈连翘,看着她瘦削的肩头,看着她身穿奴婢的衣服,看着她那枚薄薄的鱼骨簪。
她是严管家在路上买的丫头。
她是严管家在路上买的丫头。
孔佑的心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
那家人穷到把她卖出去。
那家人穷到让她为奴为婢。
孔佑缓慢地摇头,眼眶有些湿润。
怎么会这样,他在箱子里放了一百两银票。
一百两!
这孩子长到现在的吃穿用度,也花不了五十两。
这孩子该吃了多少苦头啊?
都怪他,都怪自己,在那个被人追杀的雨夜,迫不得已把她丢弃。
“东家……”沈连翘从墙上滑下来,看着脸色铁青的孔佑,为自己求情,“您就当没见过奴婢成吗?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一结,放我走吧。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她的养母当然远不到八十岁,她也没有孩子。
但是戏文里见到山贼的人,不都这么说吗?
“跟我走。”
孔佑抬脚离开,沈连翘不情不愿地跟在身后。
“东家……”她狠狠心道,“不用结工钱了,箱子还给你。那箱子是奴婢在荒郊野外捡的,不是奴婢的。”
孔佑闷不做声走在前面,也不回答。
沈连翘接着劝道:“要不然……奴婢就接着做您的奴婢,把卖身契签了,就是孔家的人了。”
不知是不是“卖身契”这三个字刺激到孔佑,他忽然转过身,牵住了沈连翘的手臂。
男女授受不亲。
他很克制,没有牵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