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得到一切的人。
而如今,这又是怎么了?
是十七年前冤魂的子女,前来索债吗?他不怕,他不怕,只要爬出去,就能活着,就能重新执掌一切。
皇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脚无法挪动一步,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火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爬上他的身子,吞噬他的四肢。
疼……撕心裂肺滚入油锅般的疼。
原来当初兄长他们,就是这么死的啊。
房梁从头顶掉落,裹着火焰,砸碎皇帝最后一丝神智。
当着皇后和数十位朝臣的面,孔佑浴血厮杀。
他已经杀死谢金戈,已经砍断刘季昌的腿,他虽然负伤,却也让大多数卫尉军倒戈。
似乎已经胜了。
但孔佑刺向韩凉,把皇后吓得惊叫着后退。
大臣们跪地求他住手,卫尉军跪地领罪求饶,但孔佑似乎停不下来。
他的心中都是燃烧的大火和几乎失去沈连翘的悲愤。
死一个皇帝,就能为父亲母亲复仇了吗?
他们回不来了,永永远远,在他只有七岁那一年,葬身火海。
他们甚至挡在这里,阻止他带连翘求医。
那便杀,如同地狱中走出的,复仇的魔鬼。
只是——
是谁突然近身,从身后拥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唤道:“东家。”
东家……
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这么敬重地,柔情蜜意地,带着娇嗔和委屈地,唤一声“东家”。
她的胳膊柔软却有力,她的身子瘦削却结实,她的泪水淌下,拥着他,一声声唤:“东家,东家,可以了,停手吧。”
小心翼翼地,孔佑转过身子。
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抬头对他笑。
“东家,”她说道,“还有好多事要做,您现在是太子殿下了,陛下驾崩,是要主持国丧的。宫里的朝臣看着,宫外的百姓等着,还有好多事呢。”
不能为了复仇,辜负先太子的教诲。
孔佑怔怔地看着沈连翘,感觉那些啃噬他神智的冤魂,一瞬间尽数散去。
“你记起来了?”他问道。
大梁郡主是不会唤他东家的,也不会同他如此亲近。
“是的,”沈连翘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我记起来了。多亏东家,我还活着。”
他不是没用的,他救出了一个姑娘。
无论是十七年前,还是现在,他救出了一个人。
孔佑张开手臂拥紧沈连翘,闭上眼睛,深吸她发梢的气息。
那是类似栀子和野蔷薇的味道,饱含着生的希望。
泪水从孔佑脸颊滑落,那刀削般锐利的下颌线,有动情的颤动。
火势渐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