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她不过才十几岁,长到还要继续忍受下去,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更久,长到还要忍受皇帝身边可能出现的更多女人,什么张清语、李清语、刘清语,许许多多温柔的女人、妩媚的女人、天真的女人。
她不是不可以收敛自己的脾气,温柔小意地哄着皇帝开心,只是小皇后很清楚,人的喜好没有那么单一的。皇帝既然可能喜欢温柔的,也有可能喜欢妩媚的,可能喜欢娇蛮的,也可能喜欢柔弱的,那她是不是就要因为他是皇帝,而随着他的喜好,顺着他的喜好,把自己变来变去,弄得面目全非呢?
哪怕她真的每每都能变成皇帝喜欢的样子,可等变来变去,变到最后,许多年过去了,哪一个是她呢。
小皇后微微笑了,但那笑容中分明还有泪光闪动。
…
这天晚上,沈端砚回到家中,就见到自己的妻子正坐在梳妆台前,一头钗环都已经解开,青丝在肩头流泻。她一人手执桃木梳,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轻一下重一下地梳着,连沈端砚进门坐下有一会了都没有在意。
最终,还是沈端砚从背后抱住她:“你在想什么?也不理理我。”
年清沅微笑着回了回头,嗔怪地看了孩子气的某人一眼道:“我在想皇后娘娘。”
白日里那一番觐见让她感慨颇多。
眼睁睁看着一个明媚天真的少女变成如今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替她难过。
然而天家无情,骨肉兄弟之间尚且能手足相残,更何况是夫妻离心呢。以小皇后的性子,若是当初嫁得不是小皇帝,说不定日子还能好过的多。如今只是一个温清语和她争,日后再有了更多人,真不知她该如何是好。
沈端砚不由得微微挑眉。
年清沅轻声解释道:“我今天入宫陪她说了会话,觉得她的状况有点让人担心。”
这一次,沈端砚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皇后娘娘虽然出身卑微,但却是先帝当年亲自为陛下挑选的。先帝明察秋毫,之所以选了皇后娘娘,想必自然有他的深意。更何况陛下和皇后是少年夫妻,到底是情分深厚,旁人比不上的。只是她性情刚直执拗,若是真的想不开,只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小皇帝长起来的那几年正是宣平帝做太子时最不好过的那段日子,对他也疏于管教。当年宣平帝病重之时,并不属意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小皇帝上头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死了,总不能越过了唯一剩下的这个,再去找宗室的子弟,只能勉强让他做了储君。
小皇帝一天天大了,性情也愈发阴晴不定。尤其在这次动乱过后,眼见着没了能威胁他皇位的人,性情愈发凌厉浮躁起来,这对于朝中任何一方而言,都着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沈端砚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对陛下的教导还是不够,时间还是太短,以至于还没能彻底将皇帝的性子扭转过来。
八王爷一死,朝中最大的危局只剩下了世家和寒门之争。世家一方自然是不必说,他们背后是上百年的深厚底蕴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自然底气十足;而寒门这一边,唯一的倚仗只能来自皇帝。
年清沅察觉出他的心事重重,问道:“怎么了,可是朝中又有什么事情让你担心了?”
沈端砚把自己心中的担忧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并且告诉了年清沅一件事:“这次八王爷入京得神不知鬼不觉,明摆着是有人与他暗通款曲。对于如何查处此事,陛下至今还没有下定决心。”
年清沅讶然道:“莫非陛下想替世家遮掩,把这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沈端砚未置可否,只是道:“陛下如今也大了,自然想当一位贤明的帝王。”
年清沅听了之后颇为无语。
眼下好不容易击垮了八王爷,正是朝廷威望最高的时刻,要想在世家之中立威,如今的时机再合适不过了。可这位小陛下想要以宽容示贤明,不得不说是走了一着昏棋。
倒不是说不能用怀柔的手段,只是一颗甜枣得配下一根大棒,恩威并施,才能让人心悦诚服。而小皇帝若是将此事都草草揭过,以后再想要震住下面这些不安分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了。更何况年清沅总觉得,小皇帝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总还有别的目的。
她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沈端砚道:“陛下最近待你如何?”
沈端砚平静道:“一切如旧。”
但他这么一说,年清沅就已经察觉出不对了,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是了,她怎么忘了。
如今在寒门一派中,声望最高的便是沈端砚和年家,而她又嫁给了沈端砚为妻。她的大哥也在朝中为官,二哥更是远在西北掌兵,妹妹檀书这边有意和定远将军结亲,手握羽林卫的临安郡王更是和沈端砚交好。
不知不觉中,她们身边人已经连成了一张大网,足够小皇帝忌讳的了。
皇帝固然想要剪除世家的羽翼,但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群人坐大。他之所以决定放过这次打算当墙头草的世家们,无非是为了日后好在朝堂上对抗以沈端砚为首的寒门士子。两派争斗,皇帝才能一点点握紧自己手中的权力。
只是这样,再想要扳倒那些世家就难上加难了。
沈端砚揉了揉她的头:“好了,你不要想太多。你且放心,我在朝堂上好歹也历练了这些年,何时进退我心中自然有数。即便有不好,不是还有岳父大人罩着我吗?”
最后这一句话他难得带上了戏谑的语调,显然是还记得之前年清沅和他说过的话。
年清沅笑着捶了他一下,然后才偎在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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