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洺詹抓着书册的手颤颤:“你的意思是要我教他认字?”
霍南疏他自然认识,鹿岑里赫赫有名的存在,成日打架生事,他有幸还撞见过,那是寻常文弱书生能降伏住的人?他心有戚戚。
“认字多简单啊,你都能教我,自然能教他呀,而且他也是要交束脩的。”宴音丢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不是束脩不束脩的问题,本来教宴音一个女子,那是生活所迫,现下又多了一个暴力的纨绔,实在让人心焦。
宴音一拍霍南疏的肩:“他只是话少,但不笨的。不信你来给先生背一下佛经!”
霍南疏嘴巴动了动,就要开口。
尤洺詹慌忙抬手阻止:“停!”
他碰到霍南疏的眼神又闪开,忙看向宴音解释:“我没说他笨,我的意思是,杀鸡焉用牛刀……”
“哎呀,你看他在书院的样子,没有我看着根本学不进嘛,最多,最多我和你一起教,不费你这把刀好不好,他很听话的,不听话我帮你教训他。”她说罢攥起拳头给他看。
这是什么昏话,这可是小侯爷,武陵侯执掌常山军,霍南疏更是浸淫行伍多年,在书院里虽然话不多,那也是嚣张跋扈的,怎么会听她一个弱女子和自己这个平头百姓的话。
说到此,尤洺詹还不知他们是如何认识,怎么突然这般要好,宴音先头不还和姜负雪聊得有来有回的吗?
他小心凑到宴音耳边,诡异的是,霍南疏的眼睛也跟了过来,
“你们很熟?他能听你的话吗?”尤洺詹问道,问完他又赶紧推开了,这人的眼神真有压迫感啊。
“我们是打小的朋友,他很听话的,只要咱们好好说。”宴音看着霍南疏,眼里是满满的信任。
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少年接收到了她的眼神,终于开口:“学业之事,我听先生的。”声音清越,一锤定音。
“这……”尤洺詹眼见是拒绝不得了,终是点了点头,只盼画面不要太鸡飞狗跳才好。
宴音双手一拍,“那先生我们现在开始讲课吧!”
之后的事确实出乎了尤洺詹的预料,他见过霍南疏打人的模样,在读书人看来实在是粗暴血腥,由此才会心有堤防。
没想到霍南疏在宴音身旁倒是意外地平和,他领悟力好,记忆力更是极佳,尤洺詹忽然觉得,教霍南疏没准也比教宴音轻松许多。
尤洺詹从“天地玄黄”为霍南疏逐字讲解了一遍,便放他在一边熟读背诵,接着去和宴音讲《孟子》和诗书。
给宴音布置的课业是观“吾养吾浩然之气”一句,赋诗一首。
宴音听完,又是抓耳挠腮地要费一阵功夫。
尤洺詹进入了夫子的角色,在他眼中就没有了什么小姐或是侯爷,那边厢霍南疏早已背完,只等着他检查。
结果自然让尤洺詹满意,很快又给他往讲了下一页,霍南疏又潜心学了起来,但见弟子有聪慧勤奋,身为夫子自然乐见其成。
原来霍南疏入书院这么久还在看《千字文》,只怕不是傻,而是懒得费心去看罢了。
一首诗几乎让宴音把自己的惊鹄髻扯散,忸怩半天,揉了许多的纸终于得了一首,呈给先生时又想拿回去,显然还是不满意。
尤洺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接过一看,辞藻尚不严谨,大鹏鸟欲飞不飞,犹犹豫豫的,让他皱眉。
“先生,你的面色不对。”宴音本是心虚,抬头看他神色,眸光又变得犀利。
尤洺詹放下那诗,轻咳一声:“如何不对啊?”
“方才你看霍南疏时明明是笑的,现在却不笑了,你对他满意,对我很不满意,是不是?”
宴音一语道破,尤洺詹双目游离:“霍……小侯爷学得简单罢了,你能在押韵的同时,写出这样的诗句,也很不错了。”
霍南疏被点到了名字,不解地看过了,结果不期然地被宴音瞪眼一下,变得不知所措。
只一个下午,尤洺詹的面色就掉了个,宴音实在不能接受,霍南疏来进学居然衬托出了自己的愚钝,但她现在后悔显然是晚了。
“碍因,你说我这诗写得怎么样。”宴音恶向胆边生,欺负起还在认字的霍南疏来了。
看着被强硬塞进手里的纸,霍南疏有些为难地看着,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字很好看。”再多的,宴音怎么逼他都说不出来了。
尤洺詹看着这出闹剧,只觉得无奈,指着她摇了摇头:“我却不知,你原是个学匪啊。”
日头从中天慢慢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