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是说,可能是与十三凶徒有关?”
“恰恰相反,”诸葛神侯摇了摇头,“当年我救下你之时已经只剩你一个活口,想来应该是没有侥幸逃生之人,但这位方在京城里扬名的姑娘,却让雷损开始调查盛家的事情,恐怕是打了个身世上的掩护造成了点误解,但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姑娘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又到底知道多少内情,有六分半堂在明面上的掩护,和她这个明晃晃的靶子,或许真能把十三凶徒给引出来也说不定。”
无情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可有这种可能性摆在眼前,又让他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了下扶手,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还不到十九岁的年轻人。
他沉默的时候眉眼间笼着一层峰攒雪剑的寒光浸夺之感,他收拢了手指,开了口,“我想见一见她。”
时年并不知道神侯府中的一番有关于她的谈话。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想着从门走出去,多少有点跟她那个正在养病的情况矛盾,便干脆翻了墙。
别人会不会问起来不好说,单纯是觉得她有伤在身才没上门打搅的雷媚却一定会上门来。
说是说着等她做成那件大事之前绝对不会跟她再行比过,到底谁对六分半堂更有用,但比试又不是只能对外比,她早想找个实力相差不大的同龄人来磨练自己的无剑之剑,时年可不是直接撞到了她手里。
雷媚大小姐脾气了一点,人却不能说有什么坏心眼,充其量就是有些叛逆。
说到底也就是个性情中人而已。
不过她现在可能顾不上管雷媚的事情,因为她刚踩着墙头,就已经看见了靠墙而立,垂首静默的人。
这人好看的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纵然在此时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半张侧脸,但春意葱茏,墙根的藤蔓横行,上有纤弱姝丽的新花半开,尽数成了他的陪衬。
时年有些想不通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快跟个大姑娘比谁在房里待得久,怎么跑到此地来蹲守。
“你若要出门调查些东西,最好做个伪装。”狄飞惊突然开口。
雷损觉得多亏有她和雷媚的一番纠葛,才让他终于有机会劝说雷媚找机会怂恿雷阵雨约战关七,越发觉得这人不管背景是否复杂,怎么说都是个福星。
狄飞惊纵然仍有疑虑,或者说是想不太通的地方,但雷损已经发了话他自然不会再多话,或者说他也希望自己的担忧并不作数。
所以他等在了此处。
时年从墙上跳了下来。
狄飞惊比她高出一截,之前他常坐的时候还没怎么察觉,现下走到他面前,他这个低头的状态倒正好让她能看清他的脸。
她看到的是一双危险而漂亮的眼睛,但这双眼睛秋水含烟,加上他这脖颈颈骨断折的样子,谁都会下意识地将所见之中的危险性给排除掉。
但只剩漂亮无疑是小看了他。
“你不怕我做了伪装便把你的眼线给甩掉吗?”时年露出了个堪称挑衅的表情,可她越是如此坦率,狄飞惊倒也越不会加以怀疑,就像她上一次甩掉了人,却给六分半堂带回来了两个战利品。
“那便甩掉吧,起码别人也跟不上你了。”狄飞惊淡淡地回答道。
时年反正是没什么负罪感的。
镜子时不时就提醒她千万别忘了她在此地能够停留的时间不过一年,所以就算狄飞惊确实好看得让人吃饭都能更有胃口一点,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出口的话是在糊弄他,从立场上来说,更是理所当然。
“说起来你的脖子有治好的可能吗?”狄飞惊的话音才落,她又突然转换了话题开口问道。
他在她那双澄明通透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心知她此话并非是嘲讽,便回答道,“不能,低头对我这种人来说不是个坏处。”
“你总不会跟我说是为了防止撞上屋檐?”时年伸手比划了一下,觉得他还没这个顾虑的必要。
狄飞惊没对她的玩笑有任何不悦的情绪,她身上有种他不会拥有的鲜活,也让他多了几分容忍,“人生有很多屋檐,不是俯瞰众生的位置就势必要学会低头,所以出门的时候带个帽子挡挡总没坏处。”
“好吧,我听取你的建议。”时年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会找地方变个样子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像是上次出门一样找到个换装易容的地方,就先在街上遇到了另一个她本以为不会这么快遇到的人。
那原本是一条没什么人走过的小巷,但也不该这么安静才对。
时年本能地握住了自己衣袖间的飞刀。
在她尚未决定是退还是进的时候,一乘由四名青衣童子抬着的轿子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这顶轿子她在熟悉京城里势力的时候,从杨总管记录详尽的图册里看到过,那是鲁志子的后代制作的轿子,也正是被她用来当过身世挡箭牌的无情的轿子。
鲁志子的后人和妙手班家在机关上的造诣到底谁更高时年不太清楚,但光是杨总管给这顶轿子评判的是极度危险的定义,就已经足够时年在看到这顶轿子和那几个小童的时候,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了眼前。
而这顶看起来内部机关不少的轿子,在落地时候发出了一声像是铁器着地的闷响。
紧跟着,轿帘被扛轿的小童掀了起来,露出了轿中之人的脸。
那是一张丝毫不逊色于狄飞惊的脸。
倘若非要比的话,眼前这人五官更柔,神情却更加孤寒,有种冰帘夕照的不可捉摸和不可亲近。
他没有动作。
当然对一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来说,但凡有点动作便已经是要取人性命的时候了,正如他的轻功不需有双腿也是雪上不留痕的惊人,他的暗器也向来不落空,而眼前这个他专程赶来见一面的人,还未到与他结仇的地步。
他说的来见一见就真的只是来见一见而已。
眼前的少女倘若真要谎称自己是盛家后人,对外人来说还真是有几分可能性的。
站在轿子前方的两个小童都不自觉地将视线在时年和无情之间逡巡了一番,这两张脸确实漂亮得有点共通之处,最相似的还是手,一个把玩的是暗器,一个操纵的是飞刀,于是都在十指纤纤的灵劲上有一份蛮横劲道的,乍看无害的狠辣。
让无情觉得很有意思的是,这个姑娘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否则她也做不出借用家世背景这种一般人做不出来的举动。
但她此时被人堵在了路中央,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分毫的尴尬情绪,倘若忽视掉那只右手上随时可能出招的飞刀,她镇定地就好像只是出门买个东西遇到了排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