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八角挂马(二)

……

白冠英至今仍然记得,那天中午明明艳阳高照,到了晚上却下起了绵绵细雨,北疆的天气变化无常,他们这间屋子里,一直没变的是周稔黛欢愉的哭声……

激情过后,是如海涛般源源不绝的爱意。

白冠英惊讶的发现,七年间,他不知何时竟悄悄爱上了这个孤寂的男子——不,或许该叫他女子?

冷峻的青年,垂眸望着怀里的人,唇边荡开了一抹笑意,他在终于餍足而安静下来的周稔黛眉间落下一吻,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宣示主权的仪式。

这天过后,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周稔黛是在白冠英的怀抱中醒来,昨日种种本以为是一场梦,当他发现梦变成了现实,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羞恼砸在周稔黛的头上,令他想也没想直接缩进了被子里——

然而被子里的情形不过是再次赤果果地提醒他昨日都发生了什么!

周稔黛又哭了,这次是情急之下的应激反应。却惊到了白冠英。

他将周稔黛捞了出来,边亲吻他的眼泪,边耐心地哄,终于安抚好周稔黛的情绪后,他叹了口气,极严肃的道:“原本皇上派我来是照顾殿下的,我却做出了这等冒犯之事,实乃不该。殿下若觉得委屈,我自会向皇上请罪,任凭殿下处置。”

“你叫我什么?”周稔黛红着眼眶瞪他。

白冠英:“……殿下?”

“以后,不许这么叫。”周稔黛红着脸,突然凑到白冠英耳边,小小声地说:“叫我黛黛。”说完,他极害羞,闭着眼睛,在白冠英侧脸极轻地亲了一下。

亲完了,又像想起什么似得,连忙嘱咐已经被他搞得呆掉的白冠英:“你不许,把我们的事告诉皇帝!一个字也不许说!不然——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白冠英已经被他弄得神魂颠倒,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之后,他们依旧留在狄戎调查蛊虫内幕,但是传回大周的消息却越来越少。但是当时的皇帝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无暇他顾。自打聂文竹去世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京城中皇子们的夺嫡之战越演越烈,气得他根本无心去管什么北疆。

然而,周稔黛和白冠英虽然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可他们发现的事实却一点不少……

……

周稔黛拉着白翛然在客院的花厅坐下,想起这段往事,只觉心头淌过一股蜜糖,甜滋滋,令他忍不住便唇角上扬。

白翛然发现母亲的心情很好,便笑着问:“阿娘可是想起爹爹了?”

“就你聪明!”

白翛然就笑,他不在多问,周稔黛却叹息了一声:“希望你爹和你大哥这次能随狄戎议和的使团顺利回京吧。”

“娘,”白翛然想要安慰他母亲,却被周稔黛摆手示意不用多说。

周稔黛道:“你听他们说的那种阴阳水,实则是产自北疆乾罡山的一种泉水。传说这眼泉里的水流一天十二时辰逐光而行,也就是只向着光亮的地方流动,因此又叫追光水。普通人喝了这种水后,身体会更容易接纳蛊虫,降低被种蛊后的死亡率。早些年,狄戎大肆养虫兵,除了他们部落里的哥儿之外,还曾用了大量的战俘,那些战俘就是靠着这种水才存活下来!”

白翛然道:“这种水是不是有一种香气?”

“不错。”

白翛然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道:“太子给我和戚无尘的酒里掺过这种水,我们喝了那酒。是不是说明太子已经给我和戚无尘都下了蛊?要知道,他那人控制欲非常强。”

周稔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过白翛然的手腕,给他切起脉来。

“你体内没有蛊虫。”

片刻后,周稔黛这样说。

“戚无尘,”白翛然担忧道:“他明天回来后,也请娘亲帮他看一看。”

周稔黛忍着笑,点头,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难得的假期,又是在母亲身边,白翛然这晚睡得很踏实。然而,第二日一大早,他还在睡梦中,就被外面热闹的呼喊声给吵醒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

白翛然爬起来,拉开窗户,就听到院子里一阵欢声笑语,不少人都在喊着:“二公子……”

二公子?!

白翛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二哥?!

这么早就来了?!

他顾不上洗漱,提上鞋子就冲了出去——

晨光微曦的小院子里,一个瘦高的青年,正笑眯眯地在指挥下人们从一辆装满了各自物品的双人推车上,往下搬东西。

他还和白翛然印象中一样,没胖也没瘦,只是比原来黑了些,想来北疆清苦,风吹日晒才变成现在这个肤色。吹梦到西洲

“二哥。”白翛然喊了一声,就笑着扑了过去。还像小时候那般一下跳到了他二哥背上,勒着他二哥的脖子,挠他二哥的痒痒。

“行行行,祖宗!我怂了,你快下来!”白跃灵边说边笑,白翛然从他背上跳下来,还依旧搭着他的肩膀,皱着鼻子狗崽子似得闻他哥身上的味道,边问:“给我带了啥好东西?”

“这回可真是好东西。”

白跃灵神秘一笑,拉过白翛然耳语:“你不是要成亲了吗?哥哥给你准备了全套……”

白翛然都没听他说完,脸就腾地红了,追着他哥打,边喊:“我不要,我不要!你换别的!”

“好好好,婴儿车!”

白跃灵赶紧举了白旗,可这个婴儿车似乎也不怎么样,他才一提,白翛然就拉下了脸,不理他了。

白跃灵这才想起,白翛然和戚无尘两个男人就算成亲也生不出孩子来,所以这个婴儿车简直是在扎心,就连忙再次改口:“没事,婴儿车是送你嫂子的,送你的,当然是你说了算!”

白翛然才不跟他客气,小手一伸:“把你那本百工图册给我,我就不生气了。”

“行!只要我们家小祖宗不生你哥哥的气,别说百工图册了,千工图册哥也给你画出来!”白跃灵拍了拍白翛然的肩膀:“几年不见,你这个子见长啊!都快追上我了!”

白翛然笑的得意,很快他们俩的笑闹声传进了屋里。正屋的大门一拉开,周稔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笑的极温婉,望着两个儿子,道:“你们俩再大点儿声,这侯府的房顶都要被你们拆掉了。”

“娘!”

白跃灵几步上前,眼眶通红,噗通往地上一跪,给母亲行了大礼。

到底是母子连心,虽说分别了几年,可思念从未停止。

周稔黛双手把他搀扶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说了两个字:“瘦了。”

白跃灵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扑到母亲怀中痛哭起来。

这一天,他们本是要出门看宅子。

白跃灵回来的早,戚无尘却在众人用过早膳后都不见回来。

厅里一群人都在等他,直直等了一个时辰还没动静。孙氏不禁问定波候:“你昨日去找柳山替无尘请假,他真同意了?”

定波候也纳闷呢,不过:“柳山当然同意了。他可是当着我的面,派人直接去的东郊传信。”

“那按理说无尘要是接到信儿后,不也该一大早就回来吗?怎么会这都快日上中天了还没消息呢?”孙氏也纳闷了。

定波候又道:“我已派人去青龙门守着了,若是看到无尘自会有人回来报信的。”

孙氏却还是觉得让白家母子三人干等着不好,便道:“不然就这样,我和稔黛带着他们两个先去那宅子看看。你再派人去青龙门那传个信,若是看到无尘回来,让他别回府了,直接去宅子那里找我们好了。”

“也罢。”

定波候目送几人出府。独自留在家中,准备等大儿子回来,好好说说他。

然而,直到日上中天,依旧没有戚无尘的消息。

孙氏和周稔黛带着白翛然和白跃灵来到后海湖畔的那座宅子。牙行的人也跟着,一路上那嘴就没停,一直巴巴地说着这宅子怎么怎么好,意图坐地起价的十分明显。

孙氏和周稔黛都没怎么理他,只有白跃灵时不时和他搭话,也有一搭无一搭敷衍得很。

一个着过火的宅子,就算说得天花乱坠,里面必然也是有故事的。

“这宅子听说几经转手?”白跃灵问。

“没有,没有的事。”牙行的人擦了擦汗,道:“这宅子最早是前朝一位大将军的宅邸,后来大将军殉国后,这块地被一位富商买了,就拆了之前的老宅子,又扩建的这个。富商家到第三代开始没落,子孙不得已把老宅子卖了,接手的人听说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也有说是位小姐,不过,七年前一场大火,这宅子就一直空着。你们算是赶上了,这里最早可是将军第,风水自然没问题。”

“风水有没有问题,我们看过才知道。”周稔黛突然开口,那牙行的人立刻识趣地闭嘴。

多年无人住过,又着过火,里面的设施不可能太好,不过大门一开,迎面就是一阵过堂风,吹得几人险些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