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跃灵立刻从随行的仆人手中接过执笔,开始边走边画图。
哪里是门,哪里是墙,哪里有花坛,哪里有影壁……
众人将这个五进宅邸逛完,白跃灵手里的图纸也画完了。他看着图纸皱了皱眉,用炭笔圈出了一块地方,道:“这道影壁移到大门处,这里风水才算真正盘活。当初为何要在后院侧门前加道影壁呢?”
他用笔敲着图纸,边思索,边对周稔黛和孙氏道:“母亲和姨母且先在这里稍事休息,我到刚才那假山上看看去。”
“去吧。登高望远,才更好统揽全局。”
周稔黛说完就和孙氏找了处石桌石凳坐下来,歇息。
白翛然追着他二哥:“我跟你一起去。给我看看,你画的图呗!”
“你看得懂什么?”
白跃灵笑道,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把图纸给了弟弟。
两人很快登上假山,那道侧门前的影壁已在他们眼底。影壁后面是一排门房,门房中间是一个侧门。
白跃灵摸着下巴,笑道:“这家的门留得有意思,别人家都是门门侧留中轴对称,他们家倒好,前门朝南,侧门西北,像个牛老胃,也不怕吃多了顶着——”
白翛然却皱眉盯着那图,总觉得这张图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但是有些明显的异常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就比如:“哥,你看!那影壁是不是歪着的?影壁两边距离侧门的围墙距离一长一短,而且,你看这地上的黑色枯草和房屋上的黑印炭痕,那影壁周围可比别的地方重多了,说明数年前着火时,这里着的最欢,也有可能火是从这里找起来的。”
“那侧门外面是哪儿?”白跃灵问。
白翛然道:“客栈巷。平京但凡有住宿的,都往这边来。”
“走吧,咱们去看看。”
两人从假山上下来,先检查了一番那道斜建的影壁,除了发现被火熏黑的焦烟痕迹经过多年风吹雨打也不会掉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发现。
白翛然道:“不然就去外面看看。”
白跃灵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那扇侧面前。白翛然才刚拉开门栓,推开门,也不过一抬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僵住了——
对面,旅馆巷一间客栈门口,一道白翛然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视野内一闪而过!若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似乎还抱了个人,那人长什么样子白翛然没看清,他只看清了一条鹅黄色的长裙,下摆在风中飘摇,摇出了波浪的起伏。
“怎么了?”白跃灵见弟弟突然堵在门口,疑惑地问。
“二哥,”白翛然一把将图纸塞给了白跃灵,头也不回的说:“我有点事得去确认一下,你先自己看吧!”
他说完就跑了,一阵风般冲进了对面的客栈里。
白跃灵一声‘诶’还没诶完,白翛然已经没影了。虽然不知道弟弟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做哥哥的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
于是,白跃灵追着白翛然也进了那间客栈。
白翛然一口气冲进来,问柜台后的小二:“刚刚那个抱着人的公子住哪间?”
“您是?”小二不问清楚不敢轻易透露客人的信息。
白翛然努力稳住情绪,道:“我是郎中。”
“哦哦哦,那您快上去吧。在二楼最西。”
白翛然一口气跑上二楼,跑到最西的那间房前,敲响房门前,他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告诉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要镇定、冷静!
然而当他真的敲开了门,真的看到一身水渍衣衫不整的戚无尘出现在他面前时,亲耳听到那房间里还有水声传来,除此之外,还有人的低泣、疾喘、哭求时——
白翛然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震惊地望着戚无尘,满眼都是不敢相信!
随即他闭眼再睁开,赌气一般要往里冲,脑袋嗡嗡作响,被戚无尘一把抱住,却又一把推开了这个曾经令他沉溺的怀抱——
戚无尘在焦急地解释什么,他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根本听不见声音。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白翛然听见自己说:“我就进去看一眼,看看他是谁?你放心,我不会坏你好事——”
“然然——”
戚无尘半抱着他,焦急的声音根本传不进他的耳朵里。
白翛然一直在耳鸣,心像有人在撕裂一般疼。
戚无尘抱着他,心疼得吻他的眼泪,亲他的嘴唇。白翛然却一点回应都没有,像个木头娃娃一门心思只想进到屋里去。
这时二楼的走廊上再度响起了脚步声,是白跃灵追了上来。他看到白翛然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房间门口又哭又闹拉拉扯扯,便皱眉走了过去。
戚无尘立刻认出了他,喊了一声:“二哥。”
“你是,无尘?”
白跃灵有些意外,又仔细打量戚无尘,暗自点头。
“这是怎么了?”他问。
戚无尘无奈道:“今日我在回京途中,偶然遇到了之前国学的同窗向我求救。他浑身发烫,我只好先带他来这里,又叫了澡水为他降温,没想到然然误会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白翛然身上,白翛然还在哭,伤心到失智的表情。
戚无尘担心极了,忙对白跃灵道:“我带然然到隔壁,这边的同窗劳烦二哥帮忙照看一下。”
白跃灵才点了下头,戚无尘就迫不及待地一把将白翛然横抱起来,步履匆匆地踢开了隔壁的门。
白跃灵:……
他站在这间房的门口,望着隔壁那再度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他也看出了来,他弟弟对戚无尘的在乎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不过一个小小的误会,都能让他伤心到那种程度,可见在白翛然心里把戚无尘看得有多重了。
这样的爱情,有时候也并非算是好事。
白跃灵忧心忡忡,关上了这间房的房门。屋里水汽缭绕,屏风后面有人在洗澡。洗澡就洗澡,这么哼哼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可他才这么想,就看到了屏风上搭着的一件,鹅黄色的罗裙——
白跃灵:!
戚无尘不是说是同窗吗?什么时候国学院也收女学生了?!难道说是戚无尘怕挨揍,故意说谎骗了他?!
拳头被白跃灵捏得嘎嘎响。
就在这时,那屏风后传出了一声哭泣般的喘息,有人忍不住求助:“谁来帮帮我,帮帮我!啊,我要坏了!”
尽管这声音婉转悠长,但是可以肯定是男子的声音。
与此同时,空气中飘荡起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这令白跃灵神情一凛。他立刻转过屏风,就见到一名男子,坐在浴桶中,神情迷离,双颊潮红,看这样子是以忍耐到了极限。
白跃灵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搭上他的脉搏,那男子只不过被他碰到就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白跃灵却眉头皱得不成样子。从脉象的动静里他很快确认了这男子之所以会露出这等情态,完全是因体内蛊虫作祟!
没错这男子体内的蛊虫正是产自北疆的yin蛊,这种蛊虫和阴阳水一样都来自乾罡山,那是目前白家的势力范围。白跃灵不禁想起,最近两天收到的一条内部消息,阴司大人有令,让查出向三公子透露阴阳水之人,并立即处决,想来眼前这个人便是那多嘴之人了!
如果没有记错,昨晚这个男人被调查出来,他的名字应该是叫连华城。
他倒是很聪明,知道向戚无尘求救。
这样一来,若是白家再杀他,岂不就在戚无尘这个未来白家女婿面前暴露了,说不准就会对然然造成不好的影响。
白家二哥冷笑一声,自言自语般道:“算你命大,这次就先放过你!”
他从脖颈间拉出一根银色的链子,链子上缀着一枚骨哨,他吹响了骨哨,一曲悠扬的东北小调儿缓缓而出,如一只柔软的手探入人的神经,缓缓抚平了体内躁动的经脉。
不多时,连华城搭在浴桶边缘的手臂上,再度浮现了六个三对黑点,他浑身的粉色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连华城却昏睡过去,只是皱着眉显得极不踏实。
白跃灵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曲调一转,尖细的锐利之歌,就像是扬起的皮鞭抽打着企图偷懒的人们起来干活——
六个黑色的小点,在连华城的手臂上喷出了六道黑色的烟柱,烟柱化为了两只黑色的烟手,托着连华城将他扶出浴桶,放到了床上。
白跃灵这才满意地停止了哨声。
然而,他才擦了把额头冒出的薄汗,就听到隔壁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被那两人撞倒了!
唉!
白跃灵长长暗叹,心道,年轻就是好啊!
此时的隔壁雅间内,戚无尘将对他拳打脚踢的白翛然紧紧按在墙上。因为之前一直在踢打戚无尘,白翛然被按住的时候只有背部贴着墙,他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用四肢卷住了可以卷的物体,于是,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他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卷到戚无尘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