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悲怆委屈,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乌桃眼泪瞬间落下,她慌忙抱住孟士萱:“你别哭……”
话这么说着,她自己却已经哭了。
孟士萱:“我爸没事,我爸说的,我妈妈牺牲了,余震,余震……”
孟士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乌桃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使劲地抱住孟士萱,陪着她一起哭。
这时候,言语太过苍白,她能说什么,她便是说得再好听,孟士萱的妈妈也不会回来了!
孟士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嗓子哑了,她把脑袋拱在乌桃怀里,呜呜咽咽地说:“乌桃,我该怎么办,我没妈妈了,我没妈妈了……”
乌桃的心太痛了,她使劲地抱着孟士萱,低头让自己的脸贴着她的头发:“我的妈妈给你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我把我妈妈分给你……”
孟士萱还是哭,她使劲地哭。
她太痛苦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她就没有妈妈了。
她的妈妈接到命令,前去唐山,临走前好好的,还说等回来后带她去吃好吃的,明明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只是一个电话,人就没了!
这让她怎么信,完全无法相信!
可这就是事实,她的妈妈,真得再也不会回来了。
军区的领导来过了,妇联的也来了,大家都来慰问,说孟士萱的爸爸很快就会赶过来,还说那边天气不好,路也不好,还怕万一传染疾病,只能火化,到时候会把骨灰盒带来。
这些话,孟士萱怎么能听进去,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只想要妈妈。
她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孩子,就是离不开妈妈。
乌桃把宁妙香叫来了,陪着她一起应对,单位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大家带来了各样慰问品,还说会打报告追封烈士什么的,但那些又有什么用。
孟士萱昏天暗地的,饭都吃不下,宁妙香把肉剁碎了熬粥,然后放在搪瓷缸里用毛巾裹着保温送过来,乌桃拿着勺子喂她,晚上的时候陪着她一起睡。
王培鑫也过来了,不过帮不上什么忙,孟士萱的痛苦,谁来了也没用。
终于,孟士萱爸爸回来了。
乌桃记忆中威武严肃的军人,现在削瘦憔悴,眼睛中布满红血丝,他手里捧着骨灰盒,一脸凝重悲伤。
孟士萱跑过去哭着喊:“我不要,我不要骨灰盒,我要妈妈,还给我妈妈!”
她就是想发疯,她就是需要发泄,大家沉默地流泪,却没法回答她。
连着几天,外面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乌桃陪着孟士萱一起送走了孟士萱妈妈的骨灰盒。
而哭了几天的孟士萱,也终于冷静下来,可以自己吃饭了。
只是偶尔正吃着,她会突然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乌桃,流着泪说:“我没有妈妈了。”
这一切都让乌桃窒息,她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网在掌控着人类的命运,她无法摆脱,孟士萱也无法摆脱,她们都是蝼蚁。
她麻木地想起纪录片里那属于以后的美好,那些真得会来吗?她几乎开始怀疑了。
曾经年幼的她,只以为未来是美好的,她哪里想到,在那即将到来的美好之前,竟然有这样摧毁一切的痛苦和黑暗。
她把孟士萱接到自己家里,和自己同住一个房间,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她拿起书来,给孟士萱读书,还给她讲微积分,试图用这个陌生的数学世界来转移孟士萱的痛苦。
孟士萱麻木地跟着她学习,跟着她吃饭,也跟着她学习微积分。
进了十月后,天气好起来了,凉快了,也不再阴沉沉的了,地震的阴影仿佛已经过去。孟士萱也不怎么哭了。
乌桃便带着她去景山公园散步,在那秋蝉的残声中,坐在槐树下,看疏疏落落的芦苇被秋风吹拂出婀娜的模样,也看那自槐树漏下的日头一点点地往西移去。
她买了冰糖葫芦来,一人一个,就那么坐在那里吃。
这个时候,光阴仿佛一把一把的,就可以这么随意消磨,什么都不需要急。
那糖葫芦好吃,上面一层薄薄的糖,雪亮透明,轻轻舔一口,能舔到人的心里。
孟士萱说:“我最喜欢这种山里红的糖葫芦。”
乌桃:“其实我更喜欢山里红再夹一个山药的,因为那样我就能吃到山里红和山药两种口味的了。”
孟士萱:“那你怎么不买带山药的?”
乌桃:“那个卖糖葫芦的说没了,只有这种口味的了。”
孟士萱轻轻咬了一小口:“那我们下次吃带山药的吧。”
乌桃:“好。”
这么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两个人的心情仿佛都好起来了。
孟士萱望着远方翱翔于青天的鸽子,突然问:“对了,叶蕴年是不是也去了唐山?回来了吗?”
乌桃默了下,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的消息就是,她不知道他回没回来,也不知道他出没出事。
没有任何消息,他也没来找自己。
孟士萱:“我让我爸打听打听吧,也许会有消息。”
乌桃并不想麻烦孟士萱爸爸,不过想到自己的担忧,她终究说:“如果不麻烦,就请叔叔帮忙问问吧。”
她是真得好想知道叶蕴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