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最终,慕蒙没有去敲遮青的门,而是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被自己脑海中这个荒唐到可怕的念头震慑住了,这样的情绪并不适合见任何人,只能回来安静的思考。

慕蒙缓缓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她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房梁,目光有些呆滞,但大脑却比她的神色要活跃许多。

对,如果呢?

先不要考虑这个念头究竟有多么荒诞,也不要考虑这件事情是多么的奇思异想,不必想慕清衡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管遮青和慕清衡的性格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是的,这些都不管。

只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性——遮青有没有可能就是慕清衡呢?

慕蒙呆呆的思索良久,她忽然发现,无论找怎样多的借口,无论如何拼命反驳,她都必须无可奈何的承认,遮青确实有可能就是慕清衡本人——

北疆初见,他慌乱地撑着竹棍想要逃跑,却狼狈的摔倒在地。泽儿扶他,他却低声混乱地说自己脏。

那般自厌,又那般可怜,“原是我上不得台面,姑娘不必介怀。”

她将他错认成敌人把他抵在墙上,他表情却难过的仿佛她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对不起……你要擦擦吗?”

蛇蛊暗窟中,人界的修仙一族因慕清衡之事迁怒她,他不动声色的帮她解围。

问他的名字,他却难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说。”

云泽境内,他拼命保下云泽全族,奋不顾身地挡在云久琰前面,说的那么认真诚恳,“不必言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天仓境中,他欲杀叫破秘密的楼卿霜,“此人疯言疯语出言不逊,不敬天帝,不如直接杀了。”

夜风习习,他低声说:“既然慕清衡罪无可恕的确该死,揭露此事又会伤及天族根本,更是破了父女情谊。百害而无一利,又何必耿耿于怀把此事放在心上。莫想了,忘了吧。”

荒边冢里,她倾心一吻,他却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你怎么能喜欢我?你怎么能喜欢我?”

他说:“你可知我曾经是个做尽了恶事的坏人?”

他说:“我只是在赎罪而已。”

他说:“萤火之光,如何与明月清辉相较?你是天边霞光纤尘不染,为何要想不开与污泥做伴?”

他说:“公主殿下,我只是你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过客,请你不要如此垂怜。”

他说:“我不值得。”

他说:“我不配。”

他一次又一次的否认自己,厌恶自己,甚至主动担下莫须有的罪名,原来他没有羞辱别人,其实他是在践踏自己。

耳边依稀回响着他那凄厉绝望的笑声:“慕清衡,他真是——他真是枉做小人啊……”

他是慕清衡吗?

他不是慕清衡吗……

这是世上最荒唐的事。

可……也是世上最正常、最情理之中、该意料之内的事。

如果遮青就是慕清衡,他身上一切矛盾,所有的自厌,万般忧郁苦楚,就通通解释的清了。

慕蒙怔忪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忽然一下站起身,迈开腿快步向门口走去,手碰到门栓那一刻,却猛然顿住。

现在去找他?说什么?难道要问他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慕清衡?

接下来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下对自己而言,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无论他是遮青,还是慕清衡,她对他究竟怀有怎样的情感?

诚然,她是喜欢遮青的,甚至可以毫不夸张扪心自问肯定地说,她深爱着遮青。爱他的勇敢和正直,也爱他的敏.感和自卑。

可然后呢?如果遮青是慕清衡呢?

慕蒙放在门栓上的手一点一点垂下来。

如果遮青是慕清衡,他的过去对她来讲便不再是一片空白,他站在她面前时,终于变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曾经,现在。

是什么造就了他,是什么改变了他,她全部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么现在,如果遮青就是慕清衡,那你还爱他吗?

她问自己。

慕蒙默默垂下眼眸,长卷如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眼敛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从窗帘头射进屋内,淡淡的光影中漂浮着细小尘埃。

慕蒙一夜没有合眼。

虽然她不曾休息,但气色依然极好,白皙如瓷的肌肤透着淡淡红晕,她轻轻推开门,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遮青的房间离她并不算近,一路走来穿梭过庭院中的曲径花林,淡淡清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满目柔软清丽之色,慕蒙却无暇观看,只径直向前走去。

转过长廊,推开大门,遮青就站在庭院中。

清晨的日光下,他如同沾着露水的一株挺拔雪松——即便他的容颜并没有那么出类拔萃,但他的身姿和气度却当事无双,如同一幅隽永写意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