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番外|江南(一)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们了。”傅尚书想了想,又额外补了句,“只是记得偶尔回京来看看。”

事实证明,的确是傅瑶赌赢了。

傅家人并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多问,很快就同意了这件事。

谢迟有些难以置信道:“您同意了?”

“这是你们夫妻自己决定的事,瑶瑶既然喜欢,那我们自然不会反对。”傅尚书一本正经道。

他话中的“夫妻”二字让谢迟的心情愈发地好了,心中也难免为此动容,明明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

倒是一旁的傅珏笑道:“我们家可是娇养女儿,这些年来但凡是长姐和瑶瑶想要的,爹娘就没不应的,管教和严苛都用在我身上了。”

“傅家从来都是靠自己立足,不靠姻亲裙带,儿孙争气便显赫,不争气也合该败落。你不必为此有顾忌,想辞官就辞官好了。”傅尚书又说道,“横竖瑶瑶也喜欢江南,那边也开了铺子,你陪着她高高兴兴的就好。”

傅家是真不怎么在乎女婿门楣,要么当年也不会放着那么多世家公子不要,允许傅璇嫁给出身平平的周梓年。也正因此,当初傅瑶嫁给权倾朝野的谢迟,家中也未见有多高兴。

归根结底,傅家是想要女儿能挑个自己喜欢,又真心实意待女儿好的。

谢迟怔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该想明白的。毕竟若不是这样的人家,又怎样养出傅瑶这样纯真又温柔的姑娘?

他低声笑道:“早些年……是我误了。”

自从家中出事开始,他心灰意冷,走上了一条越来越独的路,看不上这世上大多数人,也厌烦费时间应酬往来。

凑巧他有自视极高的资本,也没人敢多说什么。直到傅瑶将他从高处拉回了万丈红尘。

这两年心绪渐渐和缓,蓦然回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先前近乎画地为牢,一意孤行地将所有好意连同恶意一道拒之门外,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瑶瑶曾经同我说过……”傅尚书话说到一半,忽而意识到有些不妥,便换了个话题,转而聊起旁的事情来。

谢迟含笑应承着,但却不动声色地将这说了半截的话记在心中,及至离了傅家之后,问起傅瑶来。

傅瑶午饭吃得心满意足,还喝了点甜酒,并没到醉的地步,但也有些发飘。她靠在谢迟肩上,手被谢迟捧着把玩,听了这话后沉默了下,抱怨道:“父亲怎么连这话都同你说?”

“父亲并没说完,”谢迟勾了勾她的小指,“所以我才来问你的。”

傅瑶的反应有些迟钝,并没意识到这称呼与先前微妙的不同,她将谢迟的手拉高了些,示意他给自己按额上的穴道,而后哼哼唧唧地扑进他怀中撒娇,并不肯说。

其实就算她不说,单凭傅尚书前后的反应,也不是很难猜出。

傅尚书这个人在公事上没什么可挑剔的,但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尤其是在谢迟面前,不动声色地就能试探出不少来。

正因此,谢迟也知道在傅瑶这里八成是问不出来什么的,没再勉强,轻柔地替她按着穴道。

午后暖洋洋的,傅瑶将脸埋在谢迟怀中,嗅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不多时就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间想着自己早前与父亲的一番对话。

那是在出嫁前几日,一家人用饭的时候,因凑巧聊到了周梓年的事情,她便顺势提了句。

她说,谢迟与姐夫这些年来的经历不同,爹娘死在了当年的冤案之中,除却朝云再没什么亲近的人,这些年来背负了许多……

颜氏是看过那出《沉冤记》的人,一听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应了声:“知道了。只要他真心待你好,我与你父亲也会将他当成自家子弟一般看待,不会见外的。”

而今日,傅尚书也对谢迟说了相仿的话。

谢迟是个聪明人,知道傅家对自己态度转变,必然是有傅瑶在其中周旋。他这些年来身边亲近之人屈指可数,无牵无挂的,如今算是意识到,多了门亲戚的感觉也挺好。

就算没了太傅的身份,他这些年来积威甚重,畏惧他的人不在少数,但比之先前要好上不少。

离京前的那段时日,谢迟辞官在家,大半时间都是同傅瑶在一处,偶尔也会同傅珏往来,甚至还曾赴过范家小公子的满月宴。

再有,还曾与岑灵均打过交道。

岑灵均当年高中状元郎,还是谢迟经过犹豫之后点头给的,只不过再后来他就去了北境,虽留意着京中的变动,但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却并没管过。

岑灵均蟾宫折桂之后入翰林院,按理说是该如旁人一般熬资历的,但因着才能出众入了萧铎的眼,这几年来倒是步步高升。谢迟回京之后,在公事上与他有过往来,发现这位的确是没什么可挑的,不出意料的话再过些年,也会是朝中的肱股之臣。

早年,谢迟曾经因为他拈酸吃醋,到如今自己与傅瑶心意相通,而岑灵均也已经与旁人定亲,算是彻底少了一层顾忌,多了些惜才之心。

只不过他的大度终归是有限的,就算偶尔有打交道,也绝对不会在傅瑶面前提及此人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