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3)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656 字 2个月前

她扭头跑走。

梁铮在原地站着。

提着食盒的手臂仍僵在那里。

水绿色的袄裙仓皇而过,仿佛一片细柔的柳叶。

李含章逃似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不远处的木门转瞬开合。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地钻入北堂,把自己关在屋里。

北堂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梁铮的身边亦然。

他慢慢垂下手臂,无力地落在身侧。

酸涩宛若爬藤,紧紧地攥上他的心头,攫取所有的呼吸。

梁铮感觉到了,李含章是在害怕他。

他甚至清晰地读出了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恐惧。

她的双眸那样清澈,像湖面一般澄明。

带着惊惧望他时,让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黯然。

被她害怕了,被她讨厌了。

可他找不到缘由。

他心头发闷,苦楚难言。

萝卜糕冒出的香气仿佛是对他的嘲弄。

动心的感觉,原来也会这样痛苦。

被她远离时候的滋味,比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任何伤都要更加难捱。

梁铮垂下头,眉宇之中写满懊恼。

为什么呢?怎么会变成这样。

常胜将军开始思考自己兵败如山倒的原因。

是上回他说的话太粗俗了,把李含章给吓着了?

但她当时都没说什么,未免有些牵强。

还是他总在院里光膀子练枪,李含章真的以为他是流氓?

可他已经努力避开她了,趁她未起时就在练,若她起了就移步杂院。

难不成是李含章吃萝卜糕吃腻了?

梁铮毫无头绪,全然想不明白。

唯一清楚的是,被李含章排除在外时,他心如刀割。

他放慢脚步,走到北堂门外。

正是白日,北堂门窗紧闭,屋里发暗,看不清其中的动向。

梁铮不敢推门。

他想了片刻,弯下腰,将手中的食盒放在门口。

就像新婚时那样。

李含章在床榻上瑟缩着。

手中还紧紧拽住被褥的一角红浪。

那只搅乱了她对梁铮认知的纸团,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北堂是她在将军府中呆得最久的地方。

时间长了,连被褥也染上暗香。

李含章枕着软褥,周边静得没有音声。

梁铮并没有来找她。

谁都没有。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拍又一拍,急促的响动渐渐放缓。

迷茫的失落无声地包围了她。

不知为何,明明是她主动逃开,心里却难受得紧。

好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叫她冷静下来。

与梁铮相处的朝夕慢慢浮现于眼前。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一直在这里胡思乱想呢。

在元宁夫人与元青无依无靠时,是梁铮收留了这对孤苦的祖孙。

在太华长公主耀武扬威时,是梁铮护她免于撕扯、为她出了一口恶气。

她分明亲眼所见:他笨拙又勤勉地学字,贴心照料病弱的青骓,对跛脚的下属网开一面,主动分担府中的杂务……

甚至是方才。

她记起、认出那食盒里飘出的味道了。

那是她的喜好,是她爱吃的、张家楼的萝卜糕。

是她不会忘的味道。

也成了他始终记得的、她的喜好。

像这样的人……

怎么会当真卑劣、无恶不作呢。

李含章闭上眼、埋下头,将星点湿泪藏进身下的被里。

那纸团上所说的,未必就是真的。

又或许,哪怕是真的,也可能有什么隐情。

李含章在榻上趴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

她撑起身子,下了榻,轻轻去推北堂的大门。

阻力横生。

有什么东西挡在门外。

李含章心头收紧,隐隐猜中了那挡门的物件。

她推开木门,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食盒,用手背轻轻贴了贴。

尚温——内里还热乎。

而周围没有旁人。

梁铮这家伙……还真是个实打实的笨蛋。

这样的笨蛋,不应该是坏人。

她将食盒拎回案上、稳当地放好后,转身迈出大门。

趁着天色不晚,李含章赶往张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