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8)

金枝与恶狼 遗珠 4860 字 2个月前

梁铮眉头一挑。

小孔雀今夜长出息了?

他本以为李含章已经入睡,故而不曾留心周围。

此刻,借着方才的动静,他发现李含章正屏息凝神、悄悄跟在他后头。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伏击。

她估计早就躲了起来、等着他来呢。

梁铮没出声。

他佯装不知,提步要走。

眼看目标人物未曾觉察,不安分的小手躁动起来。

化掌为拳,只伸出一根手指。

又戳了他一下。

试探似地,好像感觉很新奇。

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犹豫。

甚至跃跃欲试,还想再来一次。

距离越来越近。

在指尖触达之前,梁铮连头也未回,大掌一拢,就轻而易举地擒住了她。

他勾起嘴角:“好玩吗?”

“呀!”李含章惊呼。

她正讶异于手中的触感,全然没料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火般的霞云宛如涨潮,飞快地漫上脸颊。

她磕绊:“勉、勉强还……”

梁铮没再开口。

腕间的束缚徐徐松懈。

一声轻笑悄悄地埋进深沉的夜里。

李含章尚且反应不及,皂荚的淡香忽然迎面而至。

紧实的手臂勾往腰间。

不是轻柔的搂,而是强有力的按。

她像一片单薄的羽毛,被按向了磐石般的胸膛。

黑暗之中,密切贴合的人影比水痕还淡。

仿佛归根的叶融入土地。

踊跃的心跳挨着沉缓的心跳。

李含章扑进那弯怀抱之中,莫名被撞得头晕眼花。

这样才对。

她有些恍惚。

硬实的、滚烫的,像烧红的铁,能将她灼化。

这样的——才是梁铮。

之前的触感太柔软了,那好不像他。

所以……她才会觉得新奇。

“还什么?”梁铮问。

他的掌贴在她侧腰,声音紧挨她耳畔。

微湿的发蹭过她的颈,尖梢挂着一枚微小的水珠。

那水珠点上肌肤,又向下滑去。

凉得李含章身躯软颤。

她好像借此回过一些神智来,仰起头,去看身前的男人。

周围好暗,月色好淡。

李含章本应看不清梁铮的面庞。

可梁铮的目光太过炽热,幽深的眼眸紧紧锁向她。

像黑暗里仅存的火光。

点着了李含章残存的一点执念。

元青说得对:在梁铮面前,她总是溃不成军。

梁铮野性,西北的女子也野性。

他们势均力敌、有来有回、旗鼓相当。

既然这样,她也不能输。

她也是为此才精心准备了这场偷袭。

可若输,是输给谁?

她到底……是在和谁比较?

李含章无暇细想,一股无名的躁郁就涌入心门。

催赶着、敦促着她,去多做一件事。

于是,无从安放的小手抚往梁铮的背脊。

指腹颤栗着,贴上单薄的中衣。

她撑出平素的倨傲:“还、不错。”

一丝惊异在梁铮的眸中闪过。

怎么回事?柔软的羊不再柔软。

她好像忽然发了狠,要与狼一较高下。

他欣喜于李含章的主动,却隐隐感觉到某种难言的异样。

还没等他琢磨清楚,李含章自己就先开了口。

“驸马。”娇声几是挤出来的,“你……”

话未说完,又熄了声音。

梁铮低眉,注视着怀中的小人儿。

她好像很易碎的,是热潮下蜷紧的桃瓣——他不敢折她。

“如何?”他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

连有力的臂膀也松懈几许。

李含章仍望着他,水盈盈的眼不肯离开。

好像很执拗,比从前都要执拗。

“你到寝室去。”她道,“本宫有事情要做。”

梁铮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多问,只松懈怀抱、依她所言。

寝室有窗,故而视野更好。

蔽月的云散去一些,暗沉的灰光变成疏朗的牙色。

梁铮坐在椅上,辉光铺过半敞的衣襟,将蜜色的肌理映得发白。

锦帕潦草地缠在他腕间,将他双手反捆身后。

很生疏——随便挣两下就能脱开。

一切似乎蓄势待发。

可梁铮毫无兴致,并且,预感相当不安。

李含章就站在梁铮面前。

她的身子极细微地颤着,胜雪的肤在月下愈白,像风中摇摆的一树梨花。

令人无法分辨,这颤抖是因何而起。

梁铮的胸膛些微发闷。

难言的疼痛悄悄地在心口敲打。

“驸马。”李含章垂眸,“本宫要……”

这一回,她依然没能说完。

字句被从中截断,硬生生地卡在喉里。

梁铮望她,眼神复杂。

李含章索性收了声。

她自袖中探出一截细腕,伸向梁铮的腰间。

似是想动手解开他的中裤。

可她半途中止:泛白的小手犹如凝滞,僵硬地停在空中。

李含章涨红着脸。

一缕月色在她指尖战栗。

无人开口。

谁也没有说话。

长久的静寂之中,梁铮连李含章的心跳都听不明晰。

李含章吸了吸鼻子,像是受不住这夜里的寒凉。

她飞掠一眼,极快地瞟过梁铮的面庞。

在这目光交汇的刹那,梁铮看见了。

那双曾经饱含柔怯的桃花眸里,蓄着晶莹的、悲怆的一湖泪。

李含章哭了。

可——为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一时弄不明白。

她与梁铮是夫妻,做夫妻之间的事,不值得高兴吗?

值得的。这是值得高兴的呀。

是她想得太多了。

李含章咽下了恼人的呜咽。

伸向梁铮腰间的手又一次动了起来。

柔软的锦帕飘落在地。

她没碰到软缎制成的腰带,只碰到宽厚的、温热的一堵墙。

那堵墙抵着她的指尖,阻挡了她的动作。

随后,悄无声息地下降,修长的手指慢慢扣住了她。

“不必如此。”梁铮轻声。

他的声音好像十分灼耳,烫得李含章滚出泪来。

她讲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如她不知自己为何哭泣。

梁铮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手臂一揽,将垂泪的小妻子抱往膝间。

他埋首,前额蹭过她侧脸,似与她温柔地痴缠。

“卿卿。”他又道,“你不必如此。”

李含章无法回应。

她闷闷地呜咽,哭得没有力气。

雨打后的梨枝抽噎着,绵软地偎在梁铮的肩头。

全然不复从前的倨傲与体面。

梁铮没有问她。

他搂紧她,吻去她的泪珠,如欲与她骨血相融。

时间点滴过去,浮月些微偏折,歪过窗棂。

为娇小的身影镀了一层疏冷的白。

李含章的哭泣终于被黑夜吞噬无声。

她恹恹地窝在梁铮的怀里,目光散漫地下垂。

停留于搭在膝间的手上。

虽然身子骨的力气还未恢复,丢掉的理智却慢慢回了巢。

她知道自己为何难过了。

确切说,那并不只是难过。

还有抗拒、惊惶、慌乱、恐惧与焦躁。

她本想着,梁铮捏她的债已讨回来了,若再多摸一下,她就能占据主动。

可她的性子终究与西北女子不同。

强行扭转自身、刻意野烈,令她极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