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都没有人,愿为她挡下那些风了。
李含章双颊绯红,不知是酒意还是羞赧。
她露出一点娇憨的笑,咳了两声,很隆重地拔高声音:
“梁铮——梁铮他啊,他总是!”
总是将她,小心又妥帖地护在身后。
总是将她,从漫无边际的孤独里打捞出来。
梁铮读出她的苦,来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喧闹的人世。
她已融到他的生活里去。
心跳贴着心跳,骨骼拥着骨骼。
“嘿嘿。”李含章迷迷瞪瞪地笑,“他、他还凑过来,抱我、亲我。”
话说完,她眨眨眼,露出一点小女儿的娇怯。
“我……”她收小声音,却认真而执拗,“喜欢这样。”
喜欢依赖他、喜欢被他保护。
喜欢做被恶狼护住的、无忧无虑的小孔雀。
李含章翻动手腕,去看自己的手掌。
灰扑扑的泥尘糊上掌心,瞧不出半点矜贵——但与梁铮相比,她依然白皙、细嫩。
她似是想到什么,眸中的微光像破晓时的星子,慢慢地沉了下去。
“所以,阿婆,我才觉着你好生厉害。”李含章低喃道,“你是怎样教他……才让他受过那样多的伤,仍有这样好的心肠?”
她曾无数次与他滚烫的心相依相贴,无数次窥见他累累的伤痕。
但没有一次——她没有一次去触摸。
滚滚的泪又摔下来,好似带着温度,灼红了眼眶。
“阿婆,我不是故意的。”
她抹泪,慌乱的话语哽咽着。
“我、我只是、不敢。”
不敢问他的过去,不敢触碰他曾经的痛苦。
“可……不问、不问的话,就好像连你的存在,都不能被我承认。”
李含章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话语喃喃,在孤冢前回荡着:
“若我能为他痛就好了。”
“留我一人痛,为他承受那些事。”
说着,她一顿,好像从自己的话语中获得些许力量,慢慢舒展肩膀。
她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那两串糖葫芦之前。
又一次,极其郑重地跪下去。
李含章跪坐在那儿,通红的小脸不掩娇矜的贵气。
“婆婆,嗝。你、你只管放心好了。”
她颦着黛眉,极努力地想作出凌厉的神情,却因酒意正酣,仍显得软绵绵的。
“梁铮他——现在是我玉清长公主的人啦!”
“只要我想护他,没、没人能伤害他。”
小孔雀也能好好保护她的狼。
像他呵护她一样,她也能将他护在手心。
“本宫、本宫会像保护自己那样,好好保护他的!”
刚说完,李含章又陷入了沉默。
她抬起头,仰望额顶的那轮高月,像在借着白光审视月下的自己。
李含章安静了良久。
最终泄气,边笑边叹息。
“唉。”她垂下头,“虽然我、我也,没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若她将自己保护得够好……
见到太华,也就不必颤抖了吧?
她费解,也困惑:明明应当内疚的人不是她,为何反而像是她犯了错?
这些年来,她将自己缩入铠甲,披上跋扈冷傲的外衣,昂首阔步地走出金笼。
可金笼的影子依然在那儿。
随时能吞噬她,令她尸骨无存。
李含章的目光摔在地上,凝视着那汪潭水似的月色。
“如是梁铮,他、他会怎样做呢?”
“他好像很勇敢,很有力量,什么事都不会害怕。”
在她眼里,他的肩很宽,背膀很硬实。
桀骜的野性缀进眉宇,好像这世上无人能令他低头。
他一路走来,究竟如何负重前行?
他行进至今,向她和盘托出的勇气又是从何而来?
李含章并没有问出口。
可她听到窸窸窣窣的林木响动。
她摇头,去看周围的月影:左右是雪般的白,中端是高耸的阴。
喔,应是喝得太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