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梁铮在中庭踱步。
手中极其罕见地捏着一本书。
封面上书六个大字——大燕礼仪图解。
这本书是魏子真送他的,历史颇为悠久,至今却依然如新,显然从未被翻动过。
何曾想会在冬至家宴前派上用场。
要不是怕给小妻子丢人,谁还看这玩意儿?
梁铮边看边学,不声不响,比划得极其认真。
在他细嚼慢咽时,将军府外,车夫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格外骄横跋扈。
很快,似乎有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女子的衣物窸窣声、首饰玎玲声随后接近。
“咚咚咚!”
有人在拍动将军府的大门。
格外用力,恨不得把府门砸出洞来。
梁铮蹙眉,隐约猜出来者是谁,不予理会。
“咚咚咚咚!”
拍门声全无消停的迹象。
再拍下去,怕是要将午睡的李含章吵醒。
梁铮低声骂了一句,将手中书揣入怀中,前去应门。
李妙祎果真站在门外,披着一席迤地的红狐裘,身后还跟着三五名随从。
“梁将军。”她讥诮道,“本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玉清。”
梁铮不应,只斜目睨她,没有动身。
高挺的人影如松如山,挡住了入府的去路。
李妙祎面色一凝,很快笑道:“不请本宫进去,是要叫整个靖安坊的人都看玉清的笑话?”
梁铮沉默片刻,最终为她让出一条道。
李妙祎见状,愈发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走向将军府内。
“这等穷酸的地方,玉清——啊!”
话说到一半,她忽觉脖颈收紧,像被人自身后拽住。
她停步,回头看去,只见梁铮双臂抱胸、单足踩住了她的红狐裘,而将军府已大门紧闭,直接将她带来的几名随从堵在门外。
“有屁就放。”梁铮冷声如刀,“就在这儿放。”
李妙祎咬牙切齿,用力将红狐裘往身边拽了两下,却纹丝不动,甚至被梁铮足尖一挪、硬生生拉回了府门前,只好恨恨作罢。
很快,她又想到什么,再度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她傲慢道:“本宫心情好,不同你一般见识。”
“本宫今日来,是要告诉玉清,本宫不日将与驸马共赴飞泉山庄、避寒游玩。”
梁铮闻言,眉关不由收紧。
飞泉山庄是个什么地方?
她去飞泉山庄,与李含章何干?
见梁铮神色如此,李妙祎冷笑一声。
“没听过飞泉山庄吧?”她眸光阴毒,满是炫耀,“本宫告诉你,你且记好了,那是李含章这个小妖女此生都没资格去的地方!”
“是什么命,她就该认什么命。别——”
“嚓!”
冷风骤然刮过。
李妙祎顿时失语,脸色煞白。
豆大的冷汗冒出来,淌下她的额角。
她的背后是将军府的木门。
距她脸庞三寸处,插着一柄雕花短刀。
八成刀身已悉数没入木板中,足见力道之深。
可她甚至没看清这刀何时出了鞘。
梁铮慢条斯理,走到李妙祎面前,轻松利落地拔出了短刀。
“看来上回没给你收拾够。”
短刀被抛起,在空中转出冰弧,又稳稳落回掌中。
“你能去哪儿,老子不管。”
悍烈的孤狼偏首低眉,笑意怠惰,目光却如淬寒芒,比刀锋更冷。
“但要进将军府,你还没这个资格。”
李妙祎面如土色,下意识后退,背脊却重重撞上木门。
梁铮伸臂,不疾不徐地推开大门。
李妙祎下肢瘫软,又失去依靠,顿时后倒、跌坐在将军府外。被拦在门外的随从们见状,当即前呼后拥、前去扶她。
将军府的大门轻飘飘地关上了。
像是刻意压低了关门声,不欲掀起什么吵闹。
梁铮站在门前,低目一看地面,实在没忍住,又在心中暗骂。
竟还削掉李妙祎一撮头发。
真他娘的晦气,早知道手抬高点了。
他难免对李珩心生不满:明知道李妙祎是这种货色,身为兄长,也不管管。
也罢,反正将人赶走了。
只要别影响到李含章的心情就行。
什么山庄不山庄的,谁在乎呢。
还是接着学学礼仪规矩,不能在宫宴上给小孔雀添乱。
梁铮平心静气,自怀里摸出书,准备接着看。
甫一回身,便与小小的身影打了照面。
李含章就站在北堂前,望向将军府的大门。
她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