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5)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265 字 2个月前

冬至家宴的地点在千秋殿,位于宫城之内,路途冗长,需过两道宫门,再乘步辇。

李含章斜倚车边,单手掀帘,向车外投去一眼。

三五辆马车并驾齐驱。

应当都是今夜列席的皇亲国戚。

她不作声,冷着神色,收回了抬帘的手。

梁铮发觉李含章烦闷,不曾多言,只轻轻揽她,容她依靠肩头。

穿过太极门后,马车停轮。

七八名宫人前来接应,将二人迎上步辇。

燕宫肃穆,永巷静寂无声。

李含章本也无心与人攀谈,索性单手支颐、阖眸小憩。

她虽然离宫已久,但记忆仍在,按经验估摸着、快到千秋殿了,方才睁开双眼。

千秋殿是燕宫的露天宴殿,金碧辉煌,灯火常明。

此刻戌时将近,李含章遥遥一望,发现殿前的石阶下已列有两道长龙,聚集的人群皆是纡青拖紫、显贵十足,其中不乏有许多张熟悉的面孔。

譬如太华李妙祎,譬如柔嘉李善容,譬如常山侯薛骁。

她不喜欢的那些人,倒在此刻齐活儿了。

李含章冷笑一声,神情愈发紧绷、满是矜傲。

梁铮偏头,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他想到些什么,微微皱起眉峰。

见二人抵达人群末端、走下步辇,石阶下的宦官开了声:

“玉清长公主殿下及镇北将军尊驾至——”

听见李含章的封号,排成两列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回了头。

无数道视线打在李含章与梁铮身上,目光满含揣测、窥探与凉薄,窃窃私语更如晨曦时的潮水,低低地向着二人冲刷而来:

“瞧,他俩倒当真是天生一对。”

“以色事他人……啧啧。”

“今日怎生没有鸡飞狗跳?”

“日子天天算,也没见有什么变故。”

讥讽的声音无不压得极轻,反倒被二人一字不落地听去。

梁铮不露声色。

李含章站在梁铮身前。

容神冷傲,背脊笔挺,下颌高昂。

她习惯了。

没什么好怕的。

从前未与梁铮成婚时,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只不过那时候,旁人于她的非议,不会往姻缘上说罢了。

熬过今晚。

只要熬过今晚,就结束了。

李含章没有开口,也并未舍予人群一眼。

她计算着自己的排行,迎着众人的目光,引着梁铮、向从前的位序走去。

“玉清殿下,还请留步!”

负责指引的女官唤住了她,向着某处轻轻摆手。

“您与梁将军的位置不在那里、而在此处,请二位入列。”

李含章闻言,黛眉微颦。

家宴入席时的队列,是以尊卑为序。按照燕宫曾经的规矩,如她这等长公主,皆是按照排行来站列——她并没有走错,为何突然换了地方站?

她按下不解,向女官所指之处望去。

竟与李妙祎四目相对。

一时之间,李含章与李妙祎二人都愣住了。

“凭什么?!”

很快,惊恼的尖声凭空炸响。

“她玉清何德何能,竟然站在本宫前头?!”李妙祎重重拂袖、拔高声音,“你这大胆宫婢,岂能在此妖言惑众,扰乱我燕宫礼制、百年威仪?”

女官不疾不徐,福身礼道:“梁将军平定犬戎、立下汗马之功,陛下感念,特此旨意。”

此话一出,方才的嘈杂顿时安静。

连气急败坏的李妙祎也目瞪口呆、陷入沉默。

李含章愕然,下意识望向身后的梁铮。

陛下的旨意?

这是李珩的安排?

梁铮他确实战功赫赫。

但、但李珩……这么有良心吗?

梁铮与李含章对上目光,嘴角微翘,难得带上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极少参与宫宴,既不知入席队列的讲究,也没料到李珩会有如此安排——但只要能让李妙祎不痛快、让李含章扬眉吐气,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李含章怔怔地眨了眨眼。

怎么好像……突然就沾了梁铮的光?

梁铮见她木讷,眉峰上挑,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的后腰。

他低笑道:“你男人拿命挣的,不要白不要。”

李含章的面庞倏然一红。

坏家伙,非要格外强调是她男人!

她扭回脸,对着人群,藏起那点只在梁铮面前显露的娇矜。

很快,她领梁铮前行,与他并肩而立,站在了李妙祎与董明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