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将手自梁铮掌中抽回来。可梁铮很懂她,知道往何处揉捏能令她指痒腕颤,甫一觉察到她逃跑的意图,就逮住地方、可劲儿收拾她。
如此往复好几回,她玩不过他,便不敢再乱动弹。
二人背着旁人,在桌下酱酿,连礼官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也不重要。
反正是场面话。
直至祝词终末、李珩要开口了,梁铮才终于消停。
他是野,但不笨,知道自己对李珩大有用处,才顾忌不多、懒散兀傲。可李含章不一样,若是她待李珩不敬,难保不受人为难。
李含章觉察梁铮松掌,红着脸,飞快将手收了回来。
御座上的李珩身居高处,将二人动作尽收眼底。
他不点破,只暗叹梁铮不要脸,又向列席的重臣问过身体状况,便将视线转向东四桌。
李妙祎就坐在东四桌,与董明一起。
她始终紧盯着李含章的方向,眼里怒火中烧。可她位置不好,所有的视线都打往梁铮,愣是一眼都没砸到李含章身上。
李珩自然也注意到了胞妹的恶意。
“太华。”他开口道,“你生辰将至,可有什么心愿?”
李妙祎听罢,当即站起身来。
她挽袖,抬起下颌,先向东三桌瞟去一眼。
就此闯入李含章的视野。
惹得小孔雀黛眉微蹙、面色隐隐不快。
李妙祎不再看她,转向李珩,笑道:
“不瞒皇兄,前日我入宫时,曾听宫人说起,飞泉山庄如今已收缮完毕、景色正好。”
“皇兄厚恩,知我生辰将至,可否允我与驸马二人,赴飞泉山庄避寒一阵?”
这番话说完,在场众人,尤其是众长公主,皆是神色微变。
既是叹她胆大、直诉心愿,又是羡她身为皇帝胞妹、大可为所欲为。
列席千秋殿者均为皇亲国戚,自然听过飞泉山庄的美名,知其风光甚好、温汤美妙,又对先帝立下的去留规矩更是心知肚明。
——皇子去,公主留。
可李妙祎话已至此,胞兄新帝怎会不允?
如今,她倒是要做众长公主中赴飞泉山庄的第一人了。
不可不谓羡煞旁人!
李含章的神色也微微黯淡。
记起李妙祎先前的炫耀,她愈发郁悒,强行按下心念,才维持住面上的矜傲与端方。
她的失落转瞬即逝。
却被梁铮分明地看入眼底。
李珩纵览众人神情变化,只淡声:“你生辰事大,容朕思虑再答。”
他转目,视线挪移,绕过李妙祎,竟直直投向梁铮。
“梁将军。”李珩突兀唤道。
梁铮微讶,起身揖礼:“臣在。”
“你平定犬戎有功,朕尚未封赏于你。如今时机正好,可有所求?”
似是怕梁铮没有想法,李珩顿了顿,又补充道:“加官进爵、奇珍异宝……凡是你能想到的,大可同朕一提,不必有所顾虑。”
梁铮闻言,眉峰一挑。
在众人侧目之中,他沉默片刻,很快自如而笑:
“陛下可否将飞泉山庄赐予臣?”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一片,低语霎时沸腾如油锅:
“梁铮要和太华长公主抢山庄?”
“来路不明的泥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对飞泉山庄痴心妄想,轮得到他吗?”
御座上的李珩不动声色,既未制止众宾的窃窃私语,也不曾应答梁铮的话。
身旁的李含章也慌了心神,忙在暗中扯动梁铮的袖子。
这个大笨蛋,当真是疯了。
就算要为她出气,也、也不能……
也不能拿自己的脑袋和仕途去冒险啊!
任梁铮战功再高,李珩怎可能在他与胞妹之间偏袒他呢?
李妙祎冷笑一声:“梁将军真有眼光!”
“若我皇兄应了你,本宫日后如要出入飞泉山庄,还要经过你的准许不成?”
梁铮没有理会,只望向李珩。
他瘦腕一转,牵住了李含章拽他袖口的手。
李含章越发心焦: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
“本宫不打紧。”她小声,匆匆切切。
她没关系的,当真没关系。
只是几句冷言冷语、一次出丑罢了。
别为了她冒险。
别因为她受伤。
她急得泪花直冒,字字往外蹦:“不打紧!别争了!”
梁铮依然没有回应,也并未看李含章。
唯独握她的手渐渐加紧力道。
李珩注视着梁铮。
他眸色幽暗,嘴角沉下,神情喜怒难分。
发觉皇帝笑意渐失,交头接耳的宾客瞬间静默下来。
氛围冷得像一块积结湖面的薄冰。
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会令缝隙骤然炸裂。
李含章不敢再等了。
再等下去,怕要另生事端。
她站起身,正要代梁铮收回他话。
却听青年帝王轻飘飘地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