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内,四面目光如炬。
宛如根根利箭,射向梁铮与李含章二人。
尤其凝聚在梁铮叩地的膝间。
众目睽睽之下,桀骜不逊的恶狼将军跪在地上,为玉清长公主穿鞋。
眼见此情此景,多数贵胄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舐皮论骨、对梁铮指摘无数:果真是个沉湎美色的恶徒,罔顾尊严,甘做李含章裙下之犬。
御座上的李珩笑而不语,按下一旁欲上前相助的女官,饶有兴致地观望情势。
对旁人的注视,梁铮无动于衷。
他只耐心地托住云头履,等待李含章将鞋穿上。
李含章的手还按在梁铮的肩边。
掌下的肩膀宽阔如山,稳健有力。
隔着锦与绒,也能摸到他匀称劲实的骨肉。
温沉的话语回荡耳边。
他说:别怕。
李含章缓缓抬起头,与身前人四目相对。
梁铮注视着她。
他眼眸漆黑,好像与天接邻的一面深湖,星光与火色都倒映其中。
那里头还有她——细细的小影。
正无措地抬着脸庞,与他不安地对望。
觉察到李含章的视线,梁铮长目微弯,眸中烈光深沉如旧。
好像正仰望着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
在他心里,也确实如此认为:哪怕李含章当众出糗,她依然是这千秋殿内最耀眼的存在,是合该受他疼爱、受他敬仰的小孔雀。
他并没有说。
但李含章能读懂。
心头的不安感正一点一滴地散去。
在此之前,李含章从未有过如此遭遇,但她今夜的处境却与七年前格外相似。
太华气焰嚣张。
旁人隔岸观火。
独她惊慌窘迫。
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又要坠进曾经的孤独之中了。
可梁铮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向她伸手,用力地拉了她一把。
她的男人,有比山更伟岸的身形、比海更宽阔的胸膛。
会在风雨来时,不声不响地为她遮挡。
他越发像一片叶,蘸着抽芽的绿青,与他相碰一刹,就能拥有整片春风。
这就够了。
她不必再害怕了。
李含章立稳身子,藏匿裙下的足在摸索。
她看不见云头履的位置,稍有不慎,就轻轻踏上了梁铮的手腕。
梁铮眉峰上挑。
很快,笑意追上他唇角。
李含章忽然足心微痒。
她回缩足踝,赧着脸,羞恼地瞪向神情无辜的男人。
下一刻,她又扑哧笑开。
盈盈的眸泛出泪光,双颊微红,梨涡清浅。
“坏狗狗。”
极轻的一声呢喃。
李含章再度尝试,顺利穿上了鞋履。
她踏稳步伐,迎着众人的注视,与梁铮并肩而行,向东三桌走去。
冰肌玉骨的美人头颅高昂、红裙旖旎。
身侧的男子高颀刚毅、眉宇凌厉,独对她温情脉脉。
尽管妒恨、尽管评议,众人依然不可否认——
明灯之下,她与他是今夜唯一的景色。
-
插曲过后,家宴如常进行。
众人依次序入座,礼官鸣钟,女官纷至沓来,为男宾奉陈酿、为女宾奉花茶。
桌下,梁铮始终攥着李含章的掌,拇指反复摩挲,像把玩着爱不释手的珍宝,连女官站在二人面前时也不曾停下。
羞得李含章想踩他一脚。
烦人的坏家伙。
都要给她搓掉皮啦!
因为前头还有人在,所以她才不踩他。
不是因为心疼。
她一点都不心疼他!
侍茶奉酒末了,女官退席。殿内众人依制起身,与皇帝共饮后,又如常坐下。
此后,便是冗长的礼官祝词。
李含章参与过多次家宴,对此类流程熟稔于心。
梁铮虽然不懂,但好在提前学过,倒也没有闹出什么洋相。
只是——
如家宴这等场合,本来就是形式居多、真情微乎其微。
因此,过程难免无聊。
特别是梁铮,对这等表面功夫无福消受。幸好还有小孔雀的手能摸着玩,否则,叫他干坐在席间,真能硬生生长出草来。
也不知这小孔雀的手是怎么长的。
骨肉停匀,香软细腻,摸着比兔儿绒还舒坦。
梁铮把玩得心满意足。
李含章被他扰得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