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闻言,面色一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打算陪她回清辉殿吗?
飞泉山庄有画屏打理,这里也没有北府军驻扎,他还有什么事要忙?
他甚至都没有提出要她同行。
难道他……真是要去找红袖娘子吗?
此念一出,李含章的心如浸冰泉。
无声的裂痕悄然横亘身前。
她仍站在原地,神情平静,寒霜般的冷意浸上双眸。
微风拂过,卷动大袖,紧紧缠住纤臂。
伸向梁铮的手依然露在袖外。
这是她给梁铮的唯一机会。
他再不过来哄她,她就真生气了。
梁铮并没有顺着李含章。
他甚至不曾觉察到她的不悦,只心不在焉地偏头,一点愁莫名锁在眉关。
直到发现她没有离开,他才握住她的掌。
却也不是真要搀她。
轻轻捏了两下,就松开了她。
“我很快就来。”他道。
李含章闻言,默不作声。
她静了片刻,就飞快地收回了手、将其藏入袖下。
“本宫知道了。”
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
清辉殿内,孤香冷寂。
李含章并没有睡,只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执着自己的小簿,漫不经心地翻动。
视线流窜于字里行间。
所思所想,尽是白雪与朱红。
红袖娘子确实好看:眉眼虽不及她,身段却婀娜如刀,背脊似玉,肤胜雪光。
她身为女子,观其起舞时都深受惊艳,更不必提血气方刚的男子。
多么可笑。
不可一世的玉清长公主,竟沦落至这般田地,还要与舞姬拈酸吃醋。
李含章心烦意乱。
她抽回神,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小簿,想多看看飞泉山庄内的好去处,提振精神。
可天不遂人愿,李含章越看越烦。
这小簿内的记载童言无忌、鸡零狗碎。她曾经读时,尚且能品出几分纯真的趣味;如今再看,就只剩下满目的荒唐与孤独。
尤其是纸上稚嫩的字迹,像是在反复同她强调——
不论长至几岁,她都会被舍弃。
只不过,从前是被父母,现在是被梁铮罢了。
李含章合上书,彻底丢失兴致。
她将纸簿抛回案间,摔出一声脆响,又窝回榻上,扯了扯盖身的薄被。
单薄的小被蒙住了单薄的肩膀。
李含章捏了捏酸涩的鼻,埋下心绪,闭上双眼。
-
不知过了多久,李含章隐约听见,身前有人在唤她。
半梦半醒间,她缓缓睁开双眼。
先瞧见清辉殿的吊顶与平棋。
片刻后,画屏的面庞才进入视野。
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额顶,贴了片刻,似在试温,很快就分开。
站在榻边的画屏暗自松了口气。
她见小殿下始终在睡,还当人染了风寒。
似是被贴至前额的那点微凉唤醒,李含章渐渐回过神来。
“几时了?”她睡得太久,声音些微涩哑。
画屏垂首回道:“已近申时。殿下,您该服药了。”
原来是用药的时辰到了,才来叫她。
难怪。从前在长公主府,画屏是不会吵她歇息的。
就像……梁铮一样。
会由着她,纵容她睡个懒觉。
可是,画屏既然能同她公开说用药的事,那就说明……
借着画屏的搀扶,李含章慢慢坐起身。
她环顾周遭。
许是天色不好,偌大个殿阁微光淡薄、空空落落。
桌椅依然无人。
木窗依然闭合。
先前的香已经烧尽,连白烟都再看不见。
只余香炉,了无生机地摆在案上。
她的软被窝在榻尾。
是被她不老实的睡姿给踢开的。
并没有人像平常那样、来为她盖被。
李含章没说话。
如夜的冷意披上柔肩,冻得她微微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