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之与嬴政需要一个传话之人,毕竟两个人一个在咸阳,一个在野王,中间隔着千山万水,虽然每每夜间都可以对换,但还是有些不方便,需要一个传话之人从中间斡旋一番。
而这个人,需要不问不闻不讲,是个安心可靠之人,陈慎之思来想去,唯独魏詹一人可以,别看詹儿年纪尚小,但是思维已然定型,阅历颇多,心机也深沉沉稳,最主要的是,陈慎之对他有恩,魏詹此人不喜欢多问,低头办事儿便是,自然是最佳人选。
嬴政按照陈慎之的法子,假意处死魏詹,随即将他放走,让他与陈慎之汇合,这一切安排妥当,眼看着天色便黑了下来。
……
“咱们走罢!此次初到野王,还需要一段路程。”老三田轸说着。
“嘶……”老二田桓被他碰了一下,轻微抽了一口冷气。
田轸道:“二兄,你怎么了?”
“无妨。”田桓虽然这般说,但提起手来,压住自己胸口。
老大田升道:“可是方才受伤了?快坐下来歇息一下。”
老二本想继续赶路,但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便慢慢坐下来,坐在一棵树根上休息,他低下头来,总是伸手按住胸口的位置。
陈慎之道:“二兄可是胸口受了伤?这一路还需要奔波,若是有伤,尽快医治才是。”
老二冷冷的道:“无妨,小伤。”
“什么小伤!我看看!”老三田轸素来都是急脾性,见到二哥一直搪塞自己,立刻冲上去就扒他的衣裳。
平日里若是如此,老二田桓一巴掌就能将田轸拍飞,可是如今,田桓动作疼的一僵,已然被老三田轸得了逞,将田桓按在树桩子上,大喊着:“大兄幺儿,你们快来,我按住他了,咱们合力扒了二兄的衣……呵!”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老二田桓的胸口,一块又青又紫的淤血,碗口那么大,青的厉害,还肿胀起来,显然是当胸挨了一下。
陈慎之蹙了蹙眉,嬴政也真是,下如此狠手。
田桓自觉有些丢人,毕竟他自诩武艺惊人,从未输得如此惨过,当即拢上自己的衣衫,道:“无需大惊小怪。”
“这还不能大惊小怪?”田轸道:“二兄,你何时受过这么重的伤啊!”
田桓脸上无光,黑着脸不说话。
就在此时,天色慢慢黑下来,日光消弭,月光爬上头顶,陈慎之看了看天色,天黑了,与此同时,脑海中一片眩晕,是对换的熟悉感。
而此时老三田轸还在骂骂咧咧,问候嬴政的祖宗十八代,陈慎之对换之前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日前已经给嬴政做足了心理准备,否则嬴政突然听到有人当面咒骂自己,还有祖宗十八代,估计得气的头发支棱起来。
“嬴政这个狗贼皇帝!庸狗鳖蛋!”
“他竟敢如此打我二兄!我非要剁了他的蹄子!”
“剁烂了做成狗食,喂给狗崽子食!”
嬴政感觉到一阵眩晕,还未睁开眼目,便已经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那声音极为耳熟,可不是来劫囚的三个公子之一么?
嬴政睁开眼目,冷冷的凝视着正在咒骂的田轸,田轸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弟弟竟然“变了种”,还在不停的咒骂着,眼看着“宝贝弟弟”看向自己,还与“宝贝弟弟”找共鸣感。
田轸拱了拱嬴政的手臂,道:“你说,你说说看,那个庸狗皇帝,是不是鳖蛋!他竟然敢打二兄!我早晚拧掉他的脑袋!”
嬴政:“……”
嬴政眼皮和脸皮都在跳,青筋乱蹦的那种,黑着脸,阴沉沉的凝视着田轸,田轸道:“幺儿,你看你气的?怎么比三兄还要生气,别气了,没事儿,你二兄禁打的紧,下次咱们见到了那庸狗,不只是剁了他的蹄子,还要剁了他的子孙根,做成肉酱!真不是个东西!”
嬴政:“……”
嬴政实在听不下去这等粗鄙言辞了,冷冷的道:“上路。”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老三田轸诶了一声:“这么着急啊?那、那赶路罢。”
之前曾说过,这卫国是秦始皇称帝之后,唯一保留的国家,因着卫国常年依附于秦,对秦没有太多的威胁,还有另外一点也很重要,如同嬴政一定要亲自去泰山封禅一样,保存卫国,是为了让天下百姓放心,告诉百姓们,嬴政并非是斩草除根,心狠手辣之人,舆论和民心一样重要。
便是这样乖巧听话的卫国,如今却在搞事情。
卫国的野王便在如今的河南附近,距离咸阳有一定的距离,可谓是“天高皇帝远”,加之野王是卫国“自制”,多少有点自主权利,而且卫国的国君子南角,平日里特别乖巧,嬴政对他是放心的,量他也翻不出天去。
哪知今日子南角竟然邀请六国后裔会盟于野王,工商大事!
三个便宜哥哥带着陈慎之上路,往卫国野王赶去,他们是收到了“请柬”的,属于赴会的成员之一,而且陈慎之去野王,是去给嬴政做内奸的,所以嬴政也不会阻碍他,反而安排好了一切,让陈慎之畅通无阻,因此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前面便是野王了!”老三田轸兴奋的道:“到了野王,那便是狗皇帝也管不着的地盘子了。”
陈慎之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很好,马上又要天黑了,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三个兄长都是怎么变着花儿的咒骂嬴政的,总之……
嬴政这几日心情都不好,每日里只吩咐膳房准备一些清粥小菜,素的要死,一点子荤腥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佛教已经传入秦朝,嬴政要皈依佛门吃素呢!
陈慎之心里清楚,必定是因为自己的三个便宜哥哥得罪了嬴政,因此嬴政特意吩咐了,不让宫人给自己准备好食的,这见天儿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不止如此,嬴政还藏书!把陈慎之那些看了一半的宝贝典籍,全都藏了起来,不让陈慎之阅读,陈慎之也不好去问宫人,毕竟那些典籍都是嬴政自己藏得,若是问了宫人,岂不是露出马脚?
陈慎之整日里没得吃,没书看,简直是人间两大憾事,煎熬无比。
陈慎之干笑道:“各位兄长,咱们……还是快些进野王罢。”
老大田升道:“正是如此,走罢。”
“等等,有人。”老二田桓戒备的说。
沙沙……
是轻微的跫音声,真的有人,一个黑影从旁边的草丛中冲出来。
唰——
田桓引剑而出,直逼来人面门,来人大喊一声:“公子!”
陈慎之这才看清楚,连忙道:“二兄,是自己人!”
田桓瞬间收剑,上下打量着来者。
来者身量瘦削,看起来文文静静,面皮白皙,颇有些弱不禁风,年纪也不大,正是被嬴政偷偷放出来的魏詹!
陈慎之连忙上前:“詹儿,你怎么先到了?”
魏詹见到陈慎之,十足欢喜,毕竟好些日子没见了,上上下下的检查陈慎之,道:“公子,您无事罢?”
“自然无事,好得很。”
詹儿这才道:“詹儿逃出咸阳,一路赶路来到野王,但是进了野王,听说公子还未到,便在此处等候,这里是进入野王的必经之路,想必公子一定会路过。”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詹儿真聪明。”
魏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老三田轸道:“这小子是谁,看着……颇为眼熟?”
老二田桓道:“幺儿的小童。”
老大田升却道:“怕不是小童这么简单,是么,魏公子?”
他这么一说,老二和老三立刻戒备起来,陈慎之劝架道:“都是自己人,不要打架,詹儿的确是魏国的幼公子,不过他一直跟着慎之,这是真的,也不会伤害慎之。”
魏詹道:“公子对詹儿有救命之恩,便算是让詹儿死,也不会伤害公子一分一毫。”
田升心思最为细腻,戒心也是最深的,道:“但愿如此。”
陈慎之眼看着天色黑下来,自己又要回到咸阳宫吃糠咽菜了,催促道:“咱们快些进野王罢。”
魏詹来了两日,已经摸清楚了野王营地的东西,一路给他们介绍着。
野王会盟,除了陈慎之他们,其他人全都已经到齐了。这次会盟,乃是田儋的儿子,自立为齐王的田巿举办的,因此田巿来的最早,而其他国家,燕赵韩魏楚五国的人也到齐了,再加上野王本身的卫国国君子南角,一下子七国都聚头在一起。
陈慎之他们几个人,就属于那个尴尬的存在。因着齐国的“齐王”田巿已经到了,按理来说齐国已经有人了,可是陈慎之等人才是齐国的正统,毕竟他们才是前齐王的儿子,田巿不过是田儋的儿子,在陈慎之等人面前,名不正言不顺。
田巿为了显得身子板直,故意邀请了陈慎之等人来参加,还是以齐王的名义邀请的,如果陈慎之他们来了,那就要臣服于田巿,如果不来,就说明他们自动放弃了齐王的地位,田巿这一步棋,走的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詹道:“田巿早早入驻,是带着兵马来的,而且已经占据了齐国的齐王御帐,公子你们进去一定要千般小心。”
虽然这次的会盟主题,是共同对抗秦室,但齐国内斗并不能忽视,当然,七国之间也不是那么和谐的,毕竟他们现在虽然是盟友,但打倒了秦室之后,便不是盟友了,也是有利益纠纷的干系存在的。
陈慎之点点头,道:“各位兄长也要小心。”
众人走进野王大营,果然有人通风报信,田儋的儿子田巿立刻走了出来,不只是他一个人,还带着一行士兵,浩浩荡荡,显然是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田巿大摇大摆走出来,站定在众人面前,因为他带着军队,有恃无恐,笑道:“哈哈哈!三位公子今日能来会盟,寡人真是不胜荣幸啊!”
“寡人?”老三田轸冷笑:“我只看到了孤寡,哪里又什么寡人?”
“你!”田巿指着田轸的鼻子,老二田桓出手如电,一把握住田巿的手指,嘎巴一掰。
“啊啊啊!!”田巿惨叫一声,手指差点被拧断,赶紧抽回手来。
老三田轸简直是狐假虎威的典范,叉着腰,昂着下巴:“敢指我,没有点教养,小心我让二兄咬你!”
老二田桓凉飕飕的看了一眼田轸。
“齐国公子!各位公子!”有人走出来,一路笑脸相迎,态度十分亲和,甚至还有点子卑微,可不正是野王的主人,卫国的国君子南角么?
子南角趋步前来,一直作揖,笑道:“各位光临野王,不胜荣幸!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呢?是不是?”
“哼!”田轸冷哼一声。
田巿吃了瘪,不敢再造次,捂着自己的手,冷声道:“齐国的营地已经扎好,既然三位公子赏脸前来会盟,寡人便会让三位公子宾至如归,来人啊,令三位公子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