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得匆忙,去得也快。
散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们皆是湿透了衣衫和头发,冷得直打喷嚏,可他们却丝毫不感到沮丧,反而各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庆典的圆满举办,再加上许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神迹”,这样的场景,多半会成为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神宫众人回去时和来时一样,罗伊和芙洛拉乘坐马车,两个王子骑马领在前头。
芙洛拉望向窗外,海格斯正神情严肃地和手下交谈,他们对话声尽数传入芙洛拉耳中。
“大殿下,查到了,起火原因是火盆里用了一种极为不稳定的燃料,导致火花迸射到别处,引发大规模火灾。”
“果然是人为的。燃料来源呢?”
“燃料是几个商人售卖的,商人的行踪还在调查中。”
“尽快把人找到,带来见我。”
……
芙洛拉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是要在圣火节这天乘船出逃的,按照她的猜测,那位神秘的来信人“博特先生”会在神宫内引发火灾,吸引众人注意,给她制造机会划船逃走。
在火灾爆发的那一刻,芙洛拉其实还有些怀疑,如果这一切真是那位神秘人做的,那她得和那人关系多好,对方才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之前海格斯在宴会上说要帮她假死逃脱,芙洛拉一开始不禁猜想,这事难道是海格斯自导自演的?
可是听完海格斯和手下的对话,事情又似乎不是这样。
芙洛拉彻底迷惑了,她绝不相信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会这样帮她,所以,她在宫外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脉?
她不忍细想,毕竟不管那位人脉再怎么想帮她逃跑,她现在都算是已经投靠了“敌营”,被八爪鱼彻底拴住。
她感到对不起组织,对不起一心帮她的人。
这时手边传来凉意,芙洛拉回过神,向自己的左手看去。
“嗖”的一下,企图触碰她皮肤的触手收了回去,像害羞的小动物躲回它的窝。
“……”
芙洛拉抬眸,罗伊迅速偏头,躲闪她的视线。
少年冷白的脸上爬起一抹淡淡的绯红,好看的唇紧抿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第多少次来着?自从庆典结束以后,芙洛拉就数不清他试图用触手碰她,又收回去,顺便躲闪目光了多少次。
芙洛拉越发搞不明白他了。
之前是装高冷,这回又要凹个纯情少男人设玩玩?
她心里装着正事,没心思和他闹,于是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有群众看到他们红底金边的华贵马车,远远地朝他们喊:“陛下慢走!神妃大人慢走!”
“恭送陛下!”
侍卫将手放在剑柄上,凶狠地警告他们远离,芙洛拉连忙出声制止:“只是送个别而已,不要吓到他们。”
侍卫一愣,连忙俯身退下。
芙洛拉隔着车窗玻璃,朝人们浅浅一笑,她的银发也在雨中被打湿,还未干透,湿漉漉地挂在两边脸侧,有种别样性感动人的美,看到的人们只觉呼吸凝滞,心脏被狠狠击中。
啊啊啊啊啊!神妃大人太美了!
不愧是神的女人!
“神妃大人慢走呜呜呜……”
“神妃大人,请收下这束花吧!”有人手里拿着束纯白鲜花,举着胳膊用力往前伸。
芙洛拉无奈一笑,让侍卫把花送过来。
就在她准备将胳膊伸出马车窗取花的时候,身侧先探来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修长手指抓住车窗的帘子,“唰拉”一声,死死拉上,隔绝马车外众人的视线。
芙洛拉:“……”
“陛下,您有事儿吗?”她狐疑地看着罗伊。
罗伊脸上划过一丝窘迫和慌乱,他紧抿着唇,思索了好久,才不大有底气地开口:“窗户漏风,你会生病。”
胡说八道,芙洛拉在窗边坐了这么久,就没感觉出哪里漏半点风。
得亏他是陛下,否则造马车的工匠是要跳起来揍他的。
“一天到晚把我捂得这么严实,我迟早会被你憋死或者闷死。”
芙洛拉微微皱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罗伊有点慌了。
她生气了,她又生气了,只因为他拉了车帘。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些人类靠近她,也不想给他们看她。
怎么办?
许久后,马车内吹起一阵带着幽香的风。
“这样,就不闷了。”罗伊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情,又在她看过来之前,迅速移开视线。
芙洛拉感到鼻子有些发痒,她刚淋过雨的身体被这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又捂嘴打了个喷嚏。
“……我要被你吹感冒了!”芙洛拉抱紧了柔弱的自己,委屈又恼怒地瞪向他,“我帮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可真行啊。”
狗男人,狗男人!
罗伊慌得指尖一颤,当即手忙脚乱地收回了风,大脑迅速转动,片刻后,他往芙洛拉脚底下变出一个火盆。
火光照亮了马车内部,车内逐渐温暖起来。
然而芙洛拉大抵是已经感冒了,她的鼻子开始堵塞,不住地咳嗽起来。
罗伊彻底愣住,他紧张地打量着她,无措的双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急得心里仿佛有一百只爪子在挠。
“你……生病了?”他的语调又轻又小心,“我帮你,好不好?”
芙洛拉咳嗽两声,看他,“你是要帮我治病吗?”
罗伊用力点头。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不用许愿,不用付出代价。”
这次他没有躲闪她的视线,暗红眼眸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仿佛是在向她展示自己的可靠。
芙洛拉有些哭笑不得,她不是傻子,哪能察觉不出他对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是因为雨中那一吻吗?她这个姐姐太飒,把他给亲服了?
芙洛拉对他的好意有一点点感动,然后摇头拒绝。
她道:“我是人,偶尔感冒发烧是正常的,要是连这点小问题都要靠你来解决,那你这个神明大人岂不是要麻烦死了?”
“不麻烦。”罗伊摇头,“你的事,不是麻烦。”
何止不是麻烦,就算她哪天心血来潮,让他去做一件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他也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芙洛拉一顿,碧眸慢慢染上笑意。
“谢谢啦,”她扬起唇笑,“如果有需要,我会开口的,不过生病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我自己吧。”
怎么说呢,在芙洛拉的心里,神的力量就应该用在刚才那种时候,呼风唤雨,救人于水火,虽然愿望是她许的,但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罗伊真的很帅很帅,帅得她想强吻他。
可如果连日常小事都要处处依赖他的力量,先不说她会不会被他养废这个问题,首先人活着的体验感会大大下降,人活一辈子,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少了哪样,都不算是完整的。
等等,说到这个问题,他好像是……不老不死的吧?
芙洛拉抬眸望向面前的少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罗伊没能读懂她脸上的情绪,他心里还在纠结怎么让她不生病,他解开自己礼服外套的盘口,刚刚在雨中,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淋湿,除了他的。
他干爽的外套下,衬衣散发着好闻的味道,他张开双臂,“如果冷的话,可以抱着我,我是干的。”
“……”噗嗤。
芙洛拉差点没忍住乐出声来。
她咬着下唇憋笑,故意逗他道:“你不是干的,你的触手是湿的,我也是湿的。”
其实她没有淋多少雨,只是上身和头发湿了一点,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要自然烘干了。
罗伊暗红的瞳仁颤了颤,被她一语点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懵了太久,居然忘了给她烘干。
赶紧招来一阵柔和的风,环绕她的身体吹了一圈,芙洛拉整个人瞬间变得干干爽爽。
……可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抱他了。
罗伊沮丧地放下手臂。
好难。
芙洛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道:“谢谢,亲爱的陛下。”
感受到少年神情的怔滞,芙洛拉猛然意识到不对。
天哪,她在做什么?她摸了神的脑袋!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