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气愤地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几滴热牛奶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下,从小巧的鼻尖缓缓滴落,砸在同样洁白的被单上,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发出清晰的“吧嗒”一声。
她本就因高烧而发红的脸,噌的一下烧成了熟苹果。
面前的罪魁祸首只是愣了几秒,便很快反应过来,一阵挟着幽香的风拂过芙洛拉的面颊,她整张脸瞬间又变得干净清爽,就连被单上的奶渍都消失了。
只有空气中和舌尖上残余的气味还未散尽,时刻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芙洛拉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她刚刚为什么要条件反射地伸出舌尖舔自己的唇角。
“我……”
少年低哑的嗓音嗫嚅着挤出一个字,然后无措地停住。
芙洛拉即使现在看不见,也可以隔着黑暗感受到他的尴尬。他当然会尴尬,要是换做是她,估计早已经挖个大坑跳下去,把自己埋上了。
但善解人意如芙洛拉,她只是说了句“注意节制”,便假装淡定地躺了回去,翻了个身背朝罗伊。
长达几分钟的死寂过后,芙洛拉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只手在身下的被单上摸索。
“这里是不是没弄干净?怎么感觉有点湿。”她自言自语。
罗伊:“……都弄干净了。”
芙洛拉摸了一会儿,摸到一片疑似潮湿的地方,她坚持道:“把灯点一下,我要看看这里。”
罗伊内心是拒绝的,他躺着不动,装死了片刻,芙洛拉猛地轻推了他一把。
几秒后,床头柜上的烛台凭空被点燃,白蜡烛上的火苗闪烁了两下,仿佛在诉说着少年内心的不情愿。
几乎是在芙洛拉朝他看过去的一瞬间,罗伊迅速扯过被角,蒙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黑发盖着的一点额头,额前的软毛在空气中仿佛在一颤一颤。
芙洛拉见他这幅怂样,忍不住想笑,她借着烛光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枕头、床单和被子,发现并无污渍后,这才躺了回去。
她面朝罗伊躺着,想要看看他能用被子捂脸到什么时候。
大约五分钟后,芙洛拉的眼皮逐渐发沉,就在她几乎已经再次睡着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动了。
罗伊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将被角往下拉,好不容易才露出那对紧闭的双眼,他给自己壮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睁眼向她看去。
暗红的瞳仁被烛光映照成鲜红,闪烁着剔透光泽,十分好看,然而这好看的画面芙洛拉只欣赏了不到一秒,少年便受惊般地闭上眼睛,嗖的一下将被单重新扯上去,这回连额头都给蒙住了。
“……”
芙洛拉有些无奈,她该怎么抚慰这小傻子受伤的心灵呢?
没关系,其实我不介意?
你血气方刚,忍不住也是正常的?
……算了算了,芙洛拉差点忘记他根本不是那个十五周岁的戴里克,而是一个99岁的神,他大了她不知道多少轮,哪轮得到她说这种话。
可她看着面前这个用被子蒙脸,时而露出眼睛偷看她一眼,然后再次缩回去的少年,她不禁失笑,怎么会有人活了近百年,灵魂还和没长大的弟弟似的?
真是蠢得可爱。
“早点睡,晚安。”
芙洛拉翻了个身,咳嗽两声,这回是真的准备睡了。
片刻后,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
假正经,他昨晚抱着她睡了一晚上,也没见他征求她的同意。
芙洛拉嗯了一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芙洛拉的腰上一沉,少年紧实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他轻吻了一下。
“晚安,甜心。”
罗伊说完,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她的回应,他屏住了呼吸,生怕她不愿意听到这个称呼。
他等了许久,寂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怀里传来清浅平稳的呼吸声,罗伊暗自松了口气。
没有回应,也比拒绝强。
她不讨厌他就好。
-
芙洛拉的难受在第二天早上达到了顶峰,她好像烧糊涂了,在女仆帮她擦脸时,居然迷迷瞪瞪地说了声:“爱玛,让莉莉娅帮我放点凉的洗澡水,我好热。”
女仆一愣,碍于罗伊就在旁边看着,她不敢多话,只能继续默默做事。
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罗伊心情复杂,他让女仆退下,自己接过了柔软的湿布,将浑身滚烫的少女揽过来,亲自帮她擦脸。
他活了这么多年,哪里做过这个,生涩笨拙的动作令芙洛拉一下子清醒过来。
芙洛拉咳嗽两声,艰难道:“我自己来。”
罗伊看着她绵软无力的手,“我帮你。”
“哪敢让神帮我擦脸呢,我自己来。”
“神想帮你擦脸。”
“……”
两人皆是无言了片刻。
少年冷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似的,他更加“努力”地帮她擦起了脸,他的力气本就超乎常人,少女的脸蛋娇嫩,才擦了没两下,芙洛拉皱起眉,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偏开脸。
“你到底是在擦脸,还是在刮墙啊。”芙洛拉的脸蛋被擦出了一道明显的红印子,她委屈巴巴地瞪了他一会儿,碧眸很快浮起一层水汽。
她哭了,一半是病痛实在难受,一半是被罗伊气得。
他怎么连擦个脸都不会啊,他还能做什么啊呜呜呜……
罗伊无措地怔了一会儿,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捧着她的脸蛋开始呼呼。
他一边给她擦泪,动作放到最轻,一边在她脸蛋的红痕上开始吹气,芙洛拉一双泪眼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真是又气又好笑,还有点无奈。
怎么可以这么呆呢?她忿忿地用胳膊肘往后怼了一下少年的肚子,罗伊“嗯”地闷哼了一声。
“还生气的话,可以继续。”罗伊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说道。
芙洛拉:“……”我继续你个头!
芙洛拉这一病就是三天。
三天里,只有那天早上她难受得紧,恨不得拽着罗伊的领子,让他帮她立刻治好,至于之前她说过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就当是过眼云烟。
成年人就要敢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在神宫的宫廷医生医术还算高超,她喝了一剂强效退烧药,又睡了个午觉,烧竟然退了不少,只是偶尔咳嗽,浑身无力,于是她便忍了下来,在床上窝着看书,而罗伊在旁边看她。
三天后,她从床上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一身轻快。
神清气爽是因为她的病彻底好了,一身轻快是因为没有一只八爪鱼黏在她身上。
……八爪鱼去哪里了?
在那次做坏事被抓包后,他倒是再也没有半夜对着她羞羞过,但他晚上睡觉时还是会搂着她,而且一天比一天放肆,从只揽着腰,到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昨晚甚至还试图把腿搭在她的双腿上。
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只八爪鱼。
当然芙洛拉没让他得逞,她柔弱的身子骨可承受不起他的重量。
芙洛拉下了床,对着镜子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和头发,走到房门口。
刚一拧开门,门外率先响起两道熟悉的声音。“小姐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