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巾军内部派系林立,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争权夺利,收复汉人江山,何时才能做到,再说那陈友谅,公然弑主,不忠不义,如何叫将士们心服口服,年号竟然还是大义,可笑可笑……简直是可耻!
邹普胜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颓然靠在椅背上,淋雨的后遗症缓慢的到来,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好像生了场大病。
过了好一阵,他才从椅上起来,胡乱换了新衣,把旧衣随便一扔,也不吹灯,就躺到了床上去。
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是否睁着眼睛一夜未眠,又或者是混混沌沌中带着无奈休息了。
但是此时此刻,陈友谅却是没有睡的,他躺在自己做工精巧的镂金雕花龙床上,搂着千娇百媚的美人,嘴里品着美酒,神情惬意地等一个人。
皇宫外的长街,雨水打在家家户户青灰色的瓦片上,顺着缝隙流下来,河水一般在青石板上流淌冲刷。
树木摇动,枝叶俱落。
路边的房子,门窗都关得很紧,有些人家还用了厚厚的磨盘去顶住最外面的大门。因为他们全都害怕的不得了。
一道惊雷打下,响彻天地,好像要把昏黑的天空都劈开。
长街尽头,突然有轻微的声音响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格外引人注意。
一顶白色的轿子突然出现,四个轿夫抬着它前行,在大雨里,他们的身影全都很模糊,五个合一,成为一团白色的影子,只有在电闪雷鸣中,才能窥到几分。
他们逐渐走近,走近,走到一扇窗台前时,屋子里面的小孩突然哭了起来。
他的父母赶紧拿手、拿被子捂住他的嘴,顾不上管孩子憋红的脸,惊恐地盯着窗外。
窗外的轿子停了一瞬,又是一道闪电打下,屋里两人清晰地看见那人那轿子的模样,瞪大了眼睛,咬着牙,发着抖,身上冒出彻骨的寒意,连气也不敢再喘。
那抬轿子的分明是四个纸人,轿子也是白纸糊的,惨白惨白的一片,没有帘子,只有个顶棚,而那里面坐着的男人一身白衣,面无血色,毫无表情,简直像是个死人!
死人,也就是高百龄抬眼轻轻看了看,淡淡道:“接着走,小儿啼哭罢了。”
四个纸人低下头,继续向前,空洞洞的眼眶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宫门外守着几个侍卫在站岗,远远地看到影子,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浮现出恐惧,移到一边去,该拿凳子的拿凳子,该拿伞的拿伞,同时去推那扇厚重的大门。
高百龄踩在拿过来的凳上,从轿子上下来,在他左手边替他打伞的侍卫,早就开始颤抖,脸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手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不成想与纸人来了个脸贴脸,立刻抖得像个从冰水里提出来的兔子,油纸伞东倒西歪间,不小心竟把一两滴水落在了高百龄头上。
扑通一声,高大健壮的侍卫跪在地上,慌张道:“属下,属下不是故意的!”
可是他却忘了自己还拿着伞,随着他这么一跪下,伞也跟着没了,被狂风一吹,消失在半空中,泼天的大雨浇在高百龄头上,很快把他淋湿淋透。
所有人都心中一紧,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直视接下来的惨剧。
没想到高百龄竟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指拨开变湿后垂于面前的发丝,一步步踏进了门里。
侍卫抖得更加厉害,直到过了很久,发现自己竟然完好无损,才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了水坑里。
宫殿中,熏香袅袅。
“你来了,坐。”
陈友谅拍拍女人的后背,示意她离开。
女人听话地站起身来,拿起床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走之前还好奇地看了来人一眼,这一眼吓得她花容失色,顿时加快了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索性屏风离得不远,这么两三次后,终究还是逃出去了。
陈友谅看着她进了屏风后,又听着她走远,才嗤笑一声:“你看看你把她吓的。”
高百龄沉默着坐下,雨水沿着他的衣服滚滚落下,滴在地上,在椅下聚了一滩,暗色的反着光。
“朕要御驾亲征去打应天府,你去不去?”
“应天?应天很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