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马秀英不急不慢地放下床幔,给油灯添了油,茶壶续上水,然后坐在绣凳上温柔地注视着朱元璋。
“他说咱不対!咱的道理不対!屁大点的孩子,就敢在国家大事上和咱顶嘴了。”朱元璋道,“你别问,他没有明说。只在他的眼睛里说了,咱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
“好,我不问,可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呢?”马秀英平和道,“是你打标儿了,还是标儿打你了?”
“这是小伤。”她这么一提,朱元璋才感觉到了迟来的痛楚密密麻麻的在掌心上生长,他自己不说,黄禧也就不敢问,那些刺扎进了肉里,现在还没有拔出来,仍然加剧着伤势,让血不停的往外流。
他兀自装作不疼:“不小心弄的。”
“你先坐下,我找东西来,给你处理处理。”马秀英找来白纱和镊子,又取了朱元璋上次没喝完的酒,一一摆到桌上,解开了他手上缠绕的布匹。
“你这是掉到树林子里去了吗,这是标儿的衣服。”
朱元璋因刺被拔出哼唧了一声,没好气道:“是那兔崽子的,算他有点良心。”
“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咱想杀刘基,标儿不同意。”
他漫不经心,轻而易举的,在平地上放响了一声惊雷,马秀英的手一抖,差点将刺戳进更深的肉里,沉默片刻后,才问道:“为什么?是刘先生犯错了?”
“……没有错就是错。”朱元璋道,“咱不需要完美的臣子,他是圣人,是贤臣,他鞠躬尽瘁,百姓崇拜他,标儿喜欢他,咱算什么?咱是他的装饰品,还是他施展抱负的戏台子?妹子,你说这样的人,哪个皇帝敢留。”
马秀英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更为柔美,充满了古典的秀丽柔和,鬓角的发丝轻轻在空气中颤动,配合着头上的金凤步摇簪子,折射出迷人眼睛的光线,此时她睫毛低垂,目光专注放在朱元璋手上,为他涂抹烈酒的样子,让他心里一跳,想到了成婚的夜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还是一点没变,时时刻刻能让朱元璋像是第一次见到姑娘的毛头小子。
“我听标儿说了,刘先生是想要借着你去汴梁的机会,给标儿铺路,给浙东铺路,给朝局铺路,然后自己便退下去,拱手让给你威望。”
“咱不需要这样的威望。”朱元璋冷冷道,“咱布衣出身,天下是咱打下来的,就算丢了,也能再来一遍。真想要威望,咱直接把他砍了就是。”
“那样岂不是成了暴君。”马秀英皱眉道,“无缘无故妄杀功臣,人们会怎么看你,大家心里怎么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