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府城新家

早些天碰到院子主人,得意洋洋在他们面前炫耀说院子租出去了。

没有家具,风水不好,只便宜了四十文就有人抢着租。

万万没想到,租院子的人是眼前这人。

谭秀才穿着件鸦青色的长衫,眉间虽有倦色,但五官俊朗,通身气质温和,不像家贫之人。

长脸男人又问,“兄台带着妻儿来的?”

考科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妻儿跟着,能照顾自己饮食起居,平时找些活计,能贴补些家用。

如果住在书院学舍,处处都要钱,普通人哪儿吃得消。

谭秀才笑着道,“儿子留在老家,妻女跟着的。”

长脸男人年龄和谭秀才差不多,膝下有儿有女,对谭秀才的安排无比赞成,妻女踏实勤快,每月浆洗能挣不少,儿子是讨债鬼,整天只会要钱,金山都不够儿子挥霍的。

其他人比长脸男人要小,孩子四五岁大,对此略为迷惑,“儿子待在乡下?”

“长子在家温习功课等院试,次子幺子还在学堂读书。”

三个儿子还有女儿,子嗣已算多了,而且父子几人都读书的极为少见,几人不由得起了结交之心。

牛叔到后,帮着搬木箱抬箩筐。

青桃和邵氏扫完院子,见牛叔身后跟着好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牛叔常在外面跑,没有冷场的时候,看着墙里的青桃介绍,“这就是谭兄家的闺女了,边上是嫂子。”

少有人把孩子放前边介绍的,几人心里奇怪,但没多想,唤了声小嫂子,跟着牛叔将东西搬进屋里。

这些院子的格局都差不多,进门后倒是没有多看。

因着院里多出几人热闹了些,周围墙壁边多了好些围观的妇人。

长脸男人的媳妇也在其中,“相公,你们在说啥呢?”

她家在斜对面,离青桃家隔着两处院子,她这会儿站在自家院门口,声音在夜里略显洪亮,其他人纷纷看向长脸男人。

长脸男人说,“谭兄他们东西多,咱帮把手。”

妇人皱眉,想说跟这种人打交道干什么?当初李嫂子遭院子主人刁难十有就是这家人背后撺掇的,要不是他们租院子,李家就不会慌里慌张被撵出去。

人前不好落自家丈夫面子,提醒长脸男人,“夜里冷,你的风寒还没好,别又被冻着了。”

长脸男人张嘴就想质问他啥时候得风寒了,话到嘴边,想起自家媳妇与李家嫂子关系好又忍住了,叹息道,“顺路搭把手而已,哪就冻着了?”

接着又跑了两趟。

读书人气力小,牛牵进院里后,几人累得不轻,谭秀才过意不去,想倒杯茶给他们也不能,出门没有带柴火,没法烧水泡茶,青桃脑子转得快,凑到谭秀才耳朵边说了几句。

家里没热水,外边茶楼有,请他们喝杯茶,顺便问问府学的情形,初来乍到,多了解点情况总是没错的。

“多谢几位兄台帮忙,眼下家里乱糟糟的,咱去外边茶楼边喝茶边聊聊如何?”

几人刚从茶楼回来,准备回家看会书就歇息了,不太想再出去,况且谭秀才他们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几人哪儿好意思?

“先生布置的课业还剩下些,今个儿就免了吧,改天有时间在聚,谭兄以为如何?”

长脸男人先拒绝,其他人纷纷点头。

不等谭秀才开口,佯装手里忙往外边走了,各家院墙边都站着人张望,亦有好些穿着厚衫的读书人,与长脸男人他们认识,纷纷打听起谭家的情况来。

长脸男人是个健谈的人,唯独提及谭秀才名字觉得难以启齿。

谁会称呼自己为秀才,谭家这位模样气质都好,唯独心气太高了,故而他没提谭秀才名字。

然而他不说,其他人憋不住,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谭秀才难堪,关起门就跟自家媳妇调侃了番。

“谭秀才?还真是个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要说李嫂子她们被逼到那个份上没有他的功劳我可不信。”

巷子里不是没有出过跟院子主人干架的情形,有些人仗着几个钱,出高价租地段好的院子,院子主人见钱眼开,不折手段逼迫人搬家,搬来一年,她就见过两三回了。

“谈吐还算风雅,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准哪天就跟你抢院子呢,以后少跟那种人打交道。”

“哪有你说的严重...”

“你信我的总没错。”

这家房里说着夜话,其他家亦在讨论谭家,“那院子风水不好,你离他们远点,你听秦家嫂子说的,秦柏得了风寒,我看他就是跟李家走太近了...”

李长书一开始就染了风寒,久治不愈,慢慢拖垮了一家人。

男人笑了,“我们放出去的风声你还信呢。”

风水不好是他们为了膈应人胡邹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秦苏氏不知道自己胡乱编的借口把自己丈夫推向了人见人躲的地步,看到秦柏出现在谭家院里她脸色就没好看过。

秦柏倒完洗脚水回屋,发现她直愣愣瞪着自己,秦柏莫名奇妙。

苏氏问他,“你帮那家人干什么?对得起李兄对咱的照拂吗?”

虽然秦柏进府学才一年,但她们在府城住了好些年了,不过秦柏以前在府城其他书塾读书而已,是李兄经常指点秦柏功课,带他认识府学的先生,要不是李家,秦柏这会儿占着书塾学生年龄最大的位置呢。

李家搬走了,但两家情谊不会变,秦柏这样做太让人寒心呢。

秦柏抖抖裤腿,伸手解胸前纽扣,无奈道,“李兄对我的好这辈子都不敢忘,但谭家刚搬来,咱甩脸色是否小家子气了些?”

能进府学多少有些真才实学,他问过了,十几年前谭兄就是秀才了,这些年一直在镇上教书,很受人尊敬。

长塾夫子,多少有点真才实学的。

眼下把人得罪了,等日后人家发达,再想凑过去就难了。

媳妇目光短浅,秦柏不予多言。

外衫搭在木架上,秦柏扭头看了眼苏氏,“谭兄娘子是地道的庄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多帮帮她。”

苏氏顺手就把手里的鞋底砸出去,秦柏反应快给接住了,但没注意鞋底插着针,刚刚扎到他手心,疼得他直吸冷气,“你这脾气。”

“我怎么了,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见他手心流血,苏氏歇了与他吵架的心思,掏出帕子往他手里一塞,夺过鞋底,“谁让你惹我的。”

这晚夫妻两闹得不快,苏氏愈发记恨上了谭家。

谭家对此一无所知。

久了没住人的屋子有股霉味,木床没有垫稻草,睡着硬邦邦的,青桃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倒床就睡过去了。

睁开眼时,外边天已经大亮了,床边空空的,邵氏不在。

床尾连着窗户,她支开窗,冷风吹得整个人陡然精神,一眼就望到对面院子里迎风飘扬的衣服,相较而言,自家院子冷冷清清的。

她套上衣服,外面传来说话声。

“我爹昨个儿就来过了,见门落了锁,料到你们要晚些时候,今个儿手里事情多,嘱咐我走一趟。”

钱栗树的声音她并不陌生,声音清润,礼貌又似乎透着股疏离,那日在谭家亦是如此,谭青槐他们围着他问东问西,他嘴角噙着笑,语气却淡淡的,对桌椅板凳比对人感兴趣。

青桃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还是青杏的缘故。

早先她以为青杏看上了罗狗子,费尽心思往罗狗子跟前凑,后来罗狗子被谭青槐他们拉去山里逮野兔,青杏没找借口跟着,而是在修补桌椅的钱栗树周围徘徊不去,那时她才知道青杏心有所属的是钱栗树。

谭家祖坟约莫真是埋在桃花树下的。

钱栗树那张脸,俊美无俦,整个清水镇也没见过比他长得还好看的了。

钱栗树又说了什么,谭秀才惊呼起来,“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帮你举手之劳而已,哪儿用得着如此厚礼,你真感激我,将来就用功念书好好报答爹你娘的养育之恩。”

青桃猜钱栗树是不是送了钱来。

谭秀才考进府学后,镇上好几户人家送钱跟谭秀才攀关系,便是一毛不拔的何家亦送了银钱,谭秀才帮了钱家的忙,钱家给钱无可厚非。

青桃不是什么圣母,不收外边人的钱是无功不受禄,冲罗狗子讲其他秀才给钱家报的价,钱家的钱谭秀才收得起,就怕数额太大。

穿好衣服,随便盘了个发髻,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随之,视野被新灿灿的桌椅柜子占满,两米多高的衣柜,颜色崭新,细闻浓浓的木头香,桌椅亦是成套的。

不怪谭秀才惊呼,连她都觉得过于贵重了。

钱栗树站在檐廊的台阶上,身长玉立,“爹娘养育之恩不敢忘,谭叔的帮衬亦是如此。”

罗狗子站他旁边,说话直接得多,“谭叔,你就收下吧,钱叔说了,这家具你要不收就直接给钱了,还是谭叔喜欢钱。”

谭秀才:“......”

其实给钱是罗狗子的意思,既洒脱又豪气,能解决谭家的燃眉之急,钱栗树觉得不好,说谭家是读书人家,知书达理,送钱未免铜臭,送家具更合适。

来之前他们打听过的,这院子租子便宜,家具摆设啥也没有。

这不就巧来吗?

邵氏在屋里收拾行李,木箱子已经搬进卧房了,她重新叠谭秀才的衣衫鞋袜。

昨晚扫地发现卧房比镇上宅子的要小,搁了木箱子后发现要小得多,安置了衣柜圆桌后,想在窗户边找个地儿安置书桌给谭秀才看书都不能,青桃睡的那间屋就更小了,床头离里侧墙有个衣柜的距离,床尾直接靠着窗户,连张桌子的地儿都没有。

听到罗狗子的话,她探出头,温声解释,“你谭叔没有别的意思,咱这地小,这些家具没地放啊。”

谭秀才急忙接过话,“是这个理。”

“那不怕,咱问过院子主人房屋尺寸的,保证给你搁下。”

谭秀才没辙了。

青桃的身影被两米多高的衣柜挡着,几人没看见她,她侧身绕过衣柜,与谭秀才说,“既然钱家的心意爹就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