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 香饽饽

她不说,钱栗树就不多问,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下来,青桃觉得自己好像不对,钱栗树与她说那些话意在提个醒,她若连这点心思都藏着捂着过于见外了,手按向腰间钱袋,“我怕有人抢钱。”

挣的都是辛苦钱,真要落到别人手里,她怕是能呕死。

钱栗树低头扫了眼她腰间缠了几圈的绳子,“估计有点难。”

“......”

她往下拽了拽,虽然她缝了很多根绳子,可真遇到力气大的,轻易就拽走了。

钱栗树安她的心,“街上有巡视的官差,真遇到人抢钱,你扯开了嗓门喊,他们不敢坐视不管的。”

摆摊是交了税的,官差自然要保护摊贩的钱财,如果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怕是没几个摊贩愿意交税了。

这点很容易就想得通。

然而她不管往前站了。

钱栗树注意到她的害怕,再把推车停下,就让青桃站去里边,他站去外边。

他帮忙捡包子,青桃负责收钱。

明明说好去集市的,半路就给卖完了,腰间沉甸甸的,昨个儿兜着钱青桃心里只有兴奋,这会儿撑着推车浑身尽是疲惫了。

昨晚揉了面回屋已经很晚了,她坐了会儿就偷偷溜进了灶房。

她想挣钱,这样卖包子是不行的。

就她和邵氏两个人,揉面等待发酵的时间太长,即便日后生意兴隆靠她们也多挣不了几文钱,她想找个法子缩短时间,或是想法省事的法子。

目前她揉好的面要发酵两次,随后接着再揉。

发酵的时间久,揉面的时间也久。

于是她想了个法子,做包子的面团不等发酵直接夹馅儿放蒸笼,发酵后生火蒸,馒头的话仍旧用原来的法子,不影响外观口感。

早上她给邵氏吃了个包子,她好像没有吃出什么不同来,亦或者她太累了,并没注意到。

心里想着事,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推车上也不知。

蒸笼下铁盆里的炭火已经熄了,蒸笼残着余温,周围没有多余的位置,钱栗树腾出手抽出左边木板,“你要是累了坐上去歇会吧。”

青桃立刻绷直身体,“我不累。”

这儿离浣衣巷不远,很快就到了。

看着她眼下乌黑,钱栗树不冷不热说了句,“你要是出了事,你家这门买卖怕是得关门。”

青桃慢悠悠侧身坐上去,腰间袋子朝着钱栗树,双手捂在上面,眼睛圆溜溜的,“昨晚没睡,这会儿有点犯困,累是不累的,挣了钱哪儿会累呢?”

说话时,眼里闪着光,竟是比灯笼的光芒还耀眼,钱栗树道,“困了就靠着蒸笼眯会,到了我叫你。”

“嗯。”

嘴上应承,青桃却是睡不着的,毕竟腰间挂着钱呢。

随意起个话题与钱栗树闲聊起来。

她聊什么,钱栗树就接什么,不热络,却也不会冷场。

青桃觉得这人看着冷冰冰的,但不是难相处之人,谭青杏眼光比她爹娘强多了,许是一宿没睡,脑子转不过弯,她冒失的问了句,“钱公子可有心仪的姑娘?”

“没有。”钱栗树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青桃不假思索答了句,钱栗树抬头,她正好看过来,脸上笑容清浅,像湖面微起的涟漪,声音更是轻,“那好。”

钱栗树微微蹙眉,“好什么?”

青桃只是笑,“钱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谭青杏虽然有些缺点,但人不算坏,若遇着真心实意待她好的,往后会掰过来,当日她与李氏为了一两银子撕破脸,好多天没过话,后来李氏向她赔罪,说几句好话,她就心软了,母女两哪有什么隔夜仇,来城里那天轮到李氏做饭,青杏早早起床帮忙,母女两有说有笑的。

青桃始终坚信,孝顺的人品行不会差到哪儿去。

纵然有点小心思,只要不出格,不是不能包容。

这个问题他娘没少问,钱栗树张嘴就想回答没想过。

话到嘴边又顿了顿,眼看到了巷子口,他迟疑了瞬,认真道,“读过书的吧。”

读书明理。

他喜欢懂事的姑娘。

读书好啊,谭青杏现在读书还来得及,哪天她回家定要和谭青杏说说,不说通四书五经,识字算账总是得会的。

她跳下推车,帮忙收起木板,瞅了眼天,“钱公子要去家里坐坐吗?”

谭秀才忙着读书,邵氏她们约莫还没回来,而青桃回家还有很多事儿做,钱栗树淡淡道,“下次吧。”

将推车顺着巷子摆好,青桃同他道别。

钱栗树走出几步远,突然又走了回来,青桃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问他怎么了。

“下次见面唤我哥吧。”

丢下这话钱栗树转身就走,身形挺拔如松,总是一身灰衣也挡不住周身气质,青桃琢磨番,栗树哥,树子哥?

好像没有狗子哥顺嘴啊。

而且下次...就是明天吧。

看着手里的扶手,她突然扬头朝前边喊了声,“树子哥,你慢点啊。”

几步远外的人脚步微顿,青桃笑容灿烂,又喊了声树子哥。

声音暗哑,却像抹了蜜似的甜。

钱栗树忍不住回头。

斑驳的院墙间,少女穿着身粉衣,阳光落在她笑容洋溢的脸庞,像做木工时刨子刮起的木屑,越看越美。

狗子曾说世上木匠数不胜数,从没听到谁说木屑漂亮的,唯独他,丝丝卷卷的木屑,在他心里犹如初冬的雪,美不可言。

这一刻,青桃在他眼里就是如此。

难道做哥哥就是这种感觉?

钱栗树心里高兴,又有点怪。

青桃又挥挥手,毫不犹豫进了巷子。

邻里看她回来得早,拐弯抹角打听她昨天卖了多少钱,这种事青桃自不会往外说,只说有没有亏本还不好说,要等她爹得闲了仔细算算账才知道。

众人以为她是个不会算账的,不好拉着她多问。

柳氏难得帮她说话,“青桃就一小姑娘,哪儿知道挣多挣少,你们就别缠着她问,真想知道问谭家嫂子啊。”

谁不人精,一看柳氏风向不对就猜到她又打谭家什么主意了,懒得同她多说,各自忙手里的事儿去了。

柳氏端着个木盆跨出门,麦色的脸颊漾满了笑意,“青桃,来嫂子家坐会不?晓晓出门买针线了,很快就回来,你们俩年龄相当,肯定聊得来。”

廖晓见过钱家公子后,存了那么点意思,柳氏做嫂子的自然支持,这不拉着脸跟谭家人套近乎吗?

“我爹在家等着,我就不进去坐了。”

青桃身量比同龄人高,在柳氏面前还是矮了些,不过她肤色稍白,站在柳氏面前说是母女都有人信,刚刚被柳氏堵了一嘴的人嘲笑道,“人老珠黄还做人嫂子呢,做婶子还差不多。”

柳氏瞪过去,那人瘪瘪嘴,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青桃,别听她乱说,她是见不得我两亲近。”

青桃已经过了廖家的门,“不会的。”

柳氏追上她,“青桃,你家院里空着吧,我晒几件衣服啊。”

纵观周围院子,哪家不是晒满了衣服,就谭家院子空着,柳氏眼馋不已,未免其他人抢先,她自然要热络些。

青桃家的院门从里落了门闩,青桃喊了两声爹,回柳氏道,“怕是不行,我跟我娘堆柴火,晒筲箕蒸笼,借出去就没位置了。”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先前就有人跟我娘开过口了,我娘想着都是邻里,不好应了这家拒了另家,因此哪家都没应,嫂子这样做会让我娘为难的。”

院子简陋,胜在打扫得干净,木棍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的,放眼望去,通数她家院子最敞亮。

柳氏默了默,恶狠狠向四周瞪了眼,明明最先她开口的是她,到头来竟落到最末去了。

谭秀才从房里出来,看到柳氏,面上的笑容微收,“青桃,怎么了?”

他看书入了神,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青桃原话说了遍,谭秀才附和,“是这个理。”

他发了话,柳氏不好揪着不放,“我想得不周到,得亏青桃聪明,要不然她真应了我,谭大哥你们怕是会得罪很多人,这片巷子看着不大,啥人都有。”

□□裸的讽刺其他人。

谭秀才没搭腔,帮忙把推车拉进院里。

柳氏忍不住顺着敞开的门望向堂屋,那日两位公子送了诸多家具,墙壁似乎也刷新过,屋里看着新灿灿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

跟邵氏说话觉得她性格怯弱,没想到操持家务却是好手。

注意到她的目光,谭秀才不喜,“廖家娘子还有事儿吗?”

柳氏讪讪挪开视线,“嫂子啥时候回来啊,有空让她多出来串串门...”

“他还要等会。”

谭秀才搬来凳子,开始卸蒸笼,只留了个背影给柳氏,柳氏觉得无趣,站了会儿回院里去了。

其他人看她吃了闭门羹只觉得痛快不已。

那头,廖晓挎着篮子,气冲冲的推开门进了院,其他人打招呼连个眼风也不给人,明显在外受了气,柳氏抖着衣服往竹竿上搭,见状,不紧不慢拍了两下衣服。

“晓晓好像生气了,你不去问问?”

柳氏这小姑子出了名的暴脾气,没少给柳氏脸色看,去年柳氏气狠了,装病不给她做饭还把乡下婆婆招了来,众人这才知道柳氏再横也有怕的。

这不,见小姑娘把门摔得震天响,赶紧关心两句。

柳氏弯腰拿盆里的衣服,朝屋里喊了声,“晓晓,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咚咚咚捶床的声音。

廖晓有个怪病,生气就爱摔东西,去年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摔了,她恼羞成怒,索性不给她们兄妹做饭,廖晓是个狠人,不知道差谁回乡下报信,婆婆连夜赶来城里,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害她被磋磨了半个月,不过婆婆也训斥了廖晓。

之后,廖晓再不敢摔东西撒气,捶床就成了她撒气的方式。

顾不得盆里的衣服了,她甩甩手上的手,嗖的冲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