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喝太多了,我有点不放心,就跟过去了。”今泉昇回答,“事实证明这点‘不放心’是对的。幸好有你在,不然她就真的危险了。”
“刚才那个自尽的组织成员是谁?”他问道。
降谷零没说话,只无辜地眨眨眼睛。
“说吧,那个组织的事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今泉昇抱起双臂,意有所指道:“包括你的‘好朋友’工作很忙,也潜伏在其中这件事——”
降谷零想起自己上次在医院对景光的事情含糊其辞,只得无奈笑笑。
“龙舌兰。”他回应,“是被赋予了酒名代号的成员之一,但资历没有核心成员那么深。”
今泉昇挑眉。
这原来还是个有代号的内部成员。
“既然会派组织成员过去,那就证明樱井宪吾的死的确不正常吧?”
“樱井宪吾……”降谷零沉思片刻,“关于这一点我仍然无法确认。虽然我猜测龙舌兰是想对星野小姐灭口,但他之所以会自尽……”
他掏出一个木质方盒,和一个已经损坏的手机。
“我想是因为在打斗的过程中,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手机损坏也无法与组织进行联络——而我又成功夺走了他随身携带的东西。”
今泉昇盯着那个木质方盒,总觉得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会之后反应过来:“这是通夜仪式上,樱井太太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吧?”
盒子不算大,一个成年人掌心的大小,材质虽然是木头的,但开合处却附带着一个电子指纹锁。
“指纹锁?”今泉昇晃了晃盒子,将耳朵凑近,但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我还没办法确定谁的指纹能打开它。里面装着什么短时间也无法判定。”降谷零苦笑了一下,“但是龙舌兰特意走了一趟,可见这个东西并不普通。我之后会把它交给我的联络人,让他带回公安进行检验。”
——现在他的联络人估计正在星野鹤子的小区里处理那堆烂摊子。
就算只是尸体,但也是那个组织的人。
尸体不会说话,但尸检报告可以替尸体说话,从中得出的结论一定会蕴含什么对警方有利的信息。
至于那部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只要内部的芯片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想必都能被技术部门的人修复,一切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在修复过后,再寻着上面的线索顺藤摸瓜,说不定还搜查到更多有关组织的资讯。
“星野怎么办?既然有第一个组织成员蹲守她,那肯定还会有第二个。况且龙舌兰是在跟踪星野的行动里‘失踪’的。这样下去,星野只会变得更加不安全。”今泉昇皱皱眉。
降谷零点点头:“是的。星野前辈现在的境况的确算不上安全。不过我想公安的人应该很快就会与她说明当下的情况。至于星野前辈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打算……就看公安是和她怎么商议了。”
今泉昇抬头看向挂置在墙壁上的钟表。
当下时间为晚间十一点出头,要不了多久就要凌晨了。
他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青年。
对方身上还套着脏兮兮的外衣,大约是眼尾弧度下垂的缘故,他不做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无辜。配合现在满身的伤痕,简直像只在外面打了架又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今泉昇沉默了好半天。
他抬手扶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为自己刚才不怎么正常的想法叹息。
降谷零当然没他想的那么可怜。
毕竟大家都是干警察这行的,皮糙肉厚,受些皮外伤确实是小事。
他的目光重新落向降谷零脸上那块显眼的创可贴——
“……”算了,看起来还是很可怜。
“快十二点了,你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卧室旁边还有间客房……”今泉昇的视线游移回墙壁的时钟上。
“如果你没吃饭的话,我冰箱里还有些食材……”
话虽这么说,但他其实觉得降谷零应该会拒绝他。凌晨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似乎已经到了应当进入休憩的时间。但对于常年行走于黑暗之间、不分昼夜的警察来说,也许还为时尚早——
起码他觉得,如果降谷零后续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的话,一定会选择现在离开。
然后他看见降谷零朝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好啊。”
今泉昇点点头,正要准备站起身送客——
然后他的身子顿了顿,僵硬地停滞在空中。
在意识到对方的回答和自己的判断相悖时,他用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神重新看向沙发间的金发男子。
降谷零歪歪头,朝他再度露出一道乖巧的微笑。
“那今晚就麻烦您了,前辈。”
19:30
松田阵平一脸颓废地坐在靠窗的卡座上,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
一只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很快便有一杯关东煮被放置在了他身前的桌子上。松田阵平抬抬头,看见佐藤美和子端着另一盒关东煮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附近能吃饭的地方姑且只有这间便利店了。”佐藤美和子瞄了一眼玻璃外偏僻古旧的窄道,“今天不如就到这里吧,暂时查不到什么其他线索了。还有就是——明天你该回警视厅上班了,松田君。”
上午还在警视厅的时候,原本佐藤美和子是想打电话质问一番这个家伙为什么才刚来搜查一课就敢翘班,但电话打着打着,她就被松田阵平的那一大堆鬼扯的歪理绕了进去……
最后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在下班之后,她又陪着松田阵平一连跑了好几条街。
可惜这都是无用功,线索并没有因为她的加入而增多,一切仍旧截断在在那家餐馆仓库里发现的信件上。
松田阵平恹恹地拿起一串鱼丸送到嘴边,一脸机械地咀嚼着,满脸麻木。
在东京跑了整整一天,他感觉他连这串鱼丸到底好不好吃,都已经品味不出来了。
但今天这一天他也没白跑,至少小田切慧的审理被延迟了。
至于收货,则是得到了两封信件。
两封全部都是由千岛和杏撰写的,一封是他开车从邮递员那拦下的。其中的关键内容为:
【慧小姐,我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可我确实无法忍耐了。樱井得了感冒,我想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明天……我一定会让樱井付出代价。】
这封信刚好是在上周,千岛和杏即将和文学社一行人去ktv唱歌时留在咖啡店的。
另一封信则是在餐馆楼上的仓库找到的。书写下的日期比上一封更早,具体描绘的都是千岛和杏平日里有多么畏惧樱井,甚至险些被猥/亵,反复在厕所呕吐的内容。
被书写下的文字及其富有感染力。饶是身为男性的松田阵平,在细细品读之后也会不禁一阵恶寒,顺便痛骂樱井阳太可真他妈的是个人渣。
但除此之外,他的手中暂时就没有掌握多余的信息了。
就在刚吃掉手里的那串丸子时,他那快要关机了的手机发出了一道短促的震动。
“你觉得其实事情的真相是:千岛杀掉了樱井,最后她本人畏罪自杀,再由小田切替她背锅——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
留着干练短发的女人愣了愣,随后又为这个可笑的想法一笑置之。
“松田君,办案子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凭借直觉。”佐藤美和子摇摇头。
“如果杀死樱井阳太的真正凶手是千岛和杏,最后她又畏罪自杀了。那么这件事就与小田切慧毫无关系,她干涉其中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松田阵平慢慢地将他的手机屏幕扭转向佐藤美和子。
是一封简讯,发送人是今泉昇,上面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
【今天碰见了一位与樱井阳太相关的人士。那个人告诉我:樱井阳太对大蒜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
“你还记得樱井阳太是怎么死的吗?”留着一头微卷发的青年慵懒地挑起嘴角。
“他死于一瓶有机磷农药,佐藤女士——你还记得你在警校受训的时候,学习过的有关有机磷农药的特性吗?”
佐藤美和子没想到,从警校毕业这么多年,竟然有一天还会被人考察这种问题。
她张开嘴,大脑空白了好半天,才开始寻觅起曾经死记硬背过,但几乎全数抛诸脑后的东西……
“油状液体、微溶于水、具有极强的挥发性……”
她看见松田阵平半挑起一侧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些性质都没错,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提到——”
“有机磷农药闻起来是大蒜味的。”
松田阵平收回手机,慵懒地哼笑了一声:“所以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没有证据,纯粹是推论。但我觉得很有意思——你要不要听我说说?”
降谷零进浴室去洗澡了。
今泉昇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眼神止不住地朝盥洗室飘。
盥洗室分明关着门,但他却能清晰地听见水珠拍打在瓷砖上的声音。
脑子浑浑噩噩,伴着一片嗡鸣,反复涌现出一大堆以前从来不会存在的遐想。
他握着电视遥控器的手甚至都在发抖。
今泉昇抬起另一只手盖住脸,扑至手心的鼻息都带着一阵燥热。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真得有够狼狈,有够丢脸的。他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内心世界有一天能达到如此丰富多彩的地步。
他调大了电视节目的声音,试图盖过盥洗室的水声。
可惜没什么用,心浮气躁的状态下,无论怎样最后都会变成面朝着那扇门发呆。他觉得这时候如果降谷零刚巧把门推开,那么大概率会被他此刻的神情吓到。
——既然坐不住,那就给自己找点事干。
今泉昇是个行动派,做事效率向来非常之高。他走进一直没太打扫的客房,动作迅速地扫了一遍地,又铺了一床新被子,然后翻找出一套他还没穿过的新衣。
他和零的个头差不多,站在平地的时候,视平线似乎刚好相持平。
零今夜又和龙舌兰进行了一场死斗,那身外套被冷兵器刮得破破烂烂。就算把那件衣服洗得再干净,也没有再穿出去的必要了。
东西全都收拾好之后,他从床上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回到客厅,然后他发现降谷零还没出来。
今泉昇咬咬牙,这次将视线落在了自己鲜少会走进的厨房——再给自己找点事做。
说来有趣,他虽然已经一个人独居很久了,但是时至今日仍然做不出特别复杂的料理。
人不可能是完美的,既有擅长的领域,那肯定也有完全不擅长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