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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之中,有一个人是叛徒。”
熟悉而宽阔的大厅内光线昏暗,周遭的墙壁隐匿在阴影下,模糊了平直的切角。整个空间好似丧失了界限,被一团雾气似的漆黑携裹住了四周。
灰败而朦胧的视线里,今泉昇看见了端坐在屏幕下方,将双手交叠在前胸,神情傲慢的朗姆。
“给你们三十分钟时间,把那个叛徒找出来。”空旷的大厅内,回荡着朗姆阴戾的嗓音。
今泉昇恍惚了一小会,又陡然意识到——这不对劲。
组织在东京的驻地已经被毁了,朗姆亲自炸掉的,何况朗姆早就逃了。
最重要的是……
他视线一转,迅速看向了身后。
站在他后方的,一个是神情冷漠的降谷零、一个是目光平静的川江熏。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小林幸佑。
这一次,被朗姆怀疑的对象,只有两个人。
今泉昇安静地伫立在原地,明晃晃地打量着在场的三人。但是根本无人注意他。
他蹙起眉:“这是……”
“这是我的回忆。”他的耳旁,突然响起一阵飘渺的男音。
“别怕,现在的你很安全。”
这是一道很熟悉的声线。听起来似乎透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像是零度时刻即将结冰的清冽泉水。
今泉昇侧过头,一道虚幻的影子竟在他的身侧浮现。
像是被投影仪映射出来般,身着白色衬衫的青年由虚变实。
数字化的繁琐代码在空中簌簌划过,莹蓝色的光彩笼罩着青年的四肢、躯干、还有脸颊。不时片刻,一个完整的身躯在空间生成。
这人的容貌和今泉昇相差无几,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皮肤略显苍白,眼睛是不真实的荧蓝色,周身还隐约泛着蓝光。
今泉昇沉吟了片刻。
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凭空出现的男人并没有吓到他。
只是他的神情有点复杂:“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在微笑,眉眼间多了些温和:“继续叫我‘弹窗’就好。”
今泉昇的视线重新落回远处,前方的二人仍然在和朗姆对峙。于是,他又问道:“这些人看不到我们,对吗?”
“这是一段记忆。”弹窗回答。“我们只是置身在外的旁观者而已。”
“不过……”勾勒着男人身体的蓝光变暗了些,他轻声叹息:“很抱歉。这段记忆,之前我忘记了。”
今泉昇愣了愣:“忘记了?”
“在佑川乡时,我应该和你说过。”男人抱起双臂,语调轻飘飘的:“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变成数据。”
今泉昇点点头。
“这就是我不慎丢失的那段记忆。”
“大概是因为陪你故地重游,所以我想起来了。”
弹窗抬起手,轻轻触向空中。他纤长的五指在一瞬化作透明,网格状的蓝色线条萦绕着他的指尖。
就像是建模软件里的线条化的建模,他的身体是虚拟的。常人的皮肤下还有肌肉、血管、内脏等等,可弹窗的皮肤下什么都没有,这只个数据打造的壳子,内部是空的。
男人像是在展示自己究竟有多狼狈,蓝光被他收回,指尖也转回原样。他自讽般嘲弄着:“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你看到的这段记忆里,没有小林。被朗姆拿去取乐的怀疑对象,只有我和零。”
“在我的故事里,库拉索没有坠入佑川乡。小林在下山的路途上,被一只棕熊拆之入腹,没有人去救他。小林早就死了。”
所以,眼下造就的,是二选一的抉择。
川江熏和降谷零,有一个人会死。
“你们两个人究竟谁是叛徒,彼此都该心知肚明。”
远处的朗姆悠然起身,面颊带着不加掩饰的恶劣笑容,一步步地走下高台。
他的神情堪称戏谑,望着二人陷入窘迫困境,还不忘微笑着补充一句:“一会我会回来的,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大厅内再次陷入沉寂,朗姆的身影从视线中消逝,如今只剩两名青年无言相对。
川江熏首先打破了静默。
他微笑了一下,随后拉开一旁的座椅,轻缓落座。
“我们谈谈吧,波本。”他说。
朗姆电脑里丢失的东西,是他和波本一同拷贝的,但谁也不会蠢到承认这东西是他们合作偷走的。
如果能将利益损耗最小化,那再好不过。
又或者说……比起大众的利益、社会的安定,川江熏更想满足的,是自己微末的私心。
他无法目睹降谷零的死亡。
这个男人,应该成为凯旋的英雄。踩着倾泻一地的晨光,回归亲友的身边,候鸟归林。他该安然地生活,做一名站在太阳下的警察。
守望这个国度,是零一生的夙愿。
所以,他要帮助降谷零,完成这个梦想。
于是川江熏说:“不要犹豫,波本。”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个世界很残酷,不允许你就此停歇。”
“放弃我,不要有任何负担。”
“你要明白你做的事是正确的,是我一厢情愿选择了死亡。你没有错,更没人会怪罪你。错的是这个世界,是那些在暗处疯涨的险恶。”
椅凳上的青年平和地轻笑。
他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沉静的犹若一幅肖像画。玻璃似的眸中,倒映的尽是男人的影子。
降谷零的表情透着愕然,他反复摇头。
那双灰蓝眸在逐渐湿润,似乎有层雾气氤氲其中,他迷茫地不知所措。
他以为是川江熏背叛了他——可是川江熏没有。
“一个人的死亡,兑换数以万计的家庭美满。”还有你的光明未来。
“仔细算算,是我赚了。”
川江熏从外套宽大的口袋中,掏出一把手/枪。
他的动作很快,枪口紧紧抵住了前胸。
拉开保险栓,子弹上膛,扣下扳机,动作流畅的一气呵成。
川江熏毫无停顿。在决定自己的生死时,连同眉头都没皱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