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夜里,月色溶溶,又是在一座繁花盛开的小花园,实在是个花前月下的好光景。
卫嘉玉在凉亭的长椅上坐下来,接过闻玉递过来的一簇浅色海棠花,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送给你,你不是喜欢这个吗。”闻玉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特意准备的。”
卫嘉玉目光朝着凉亭外看了一眼,路边一棵西府海棠开得正好,垂下来的枝蔓上还有一截刚叫人折过的断痕,在风中飘摇。闻玉注意到他的目光,此地无银地朝着凉亭外侧了下身,挡住他的视线,又咳了两声,继续问道:“你还喜欢什么?”
卫嘉玉现在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他垂眼藏起几分笑意,摇摇头道:“这个就甚好。”随即将那簇海棠花收回袖中,认真地看着她,摆出一副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重视的模样。
凉亭下四根柱子上各挂着一盏花灯,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正好坐在灯下,烛影投射在他脸上,映得他五官俊秀,眉清目朗,像是叫人从画上拓印下来似的。闻玉倚着亭柱,撞进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忘了。
卫嘉玉等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还是我来问吧。”他两手藏在袖袍下,掐着那株海棠花枝,像是掐着一颗心似的开口道:“你心中可是有了在意之人?”
闻玉不防他一上来就说准了自己的心事,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像是下意识要躲,不过终究还是克制住了,目光不避不闪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衣袖里的海棠花已被掐得蔫儿了些,指尖沾上一些花汁,卫嘉玉捻了下手指,勉力平定了一番作乱的心绪,这才继续问道:“那个人……”
“是你。”
亭柱旁的女子不等他问完,便开口打断了他。
春夜庭院静谧,连声虫鸣都听不见,卫嘉玉却隐隐像是听见了袖子里叫自己指尖一颤掐断的花枝发出了清晰的断裂声。连同着那一声“是你”一块,清楚极了,叫他恍惚有种这一声是从自己脑海中浮现的错觉。
与之相反的是,闻玉却像是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朵从昨天开始就郁结在心上的乌云散开了。她靠在亭柱旁,心境澄澈透明,一如那日的湖水,水面上映出一对男女,一个是她,一个是卫嘉玉。
她心想:这才对,她喜欢他这件事情真是再清楚不过了,她早该看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早该告诉他,竟糊里糊涂地拖到了今天。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琢磨道:不过喜欢这个事情,最好还是有来有往——否则若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虽也没有什么妨害,但总归是辛苦了一些。
于是一想到此,她又忍不住站直了身子,瞧着灯下像是犹自还在愣神的男子询问道:“你问完了?”
“嗯。”卫嘉玉回过神看着她,目色沉沉,里头像是藏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就换我问你。”闻玉清了清喉咙,“那你……你……”
她“你”了半天,目光忽然落在头顶的花灯上,见蒙着烛火的灯罩绸布上绘了个白蛇传的剪影,心下咯噔一声,觉得这可不是个好意头。于是眼睛又朝左边的柱子上一瞟,发现另一盏花灯上画的是牛郎织女……
哪有人在这种花前月下的亭子里净挂些这么不吉利的!
闻玉咬了下牙,不服输地正要朝着第三根亭柱的灯上细看,忽而听见亭中的人又叹了口气。她还没回过神,一转头就看见原本坐在长椅上的男子忽然站起来,于是那张像是从画上拓印下来的清俊面孔便也如同从画上走下来那样,一下同她挨得近极了,叫她视线之内除他外再看不见其他东西。
闻玉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忘了,只能看见头顶的花灯映照下,烛影透过他鸦翅似的眼睫在他眼睑落下一层阴影。她半个身子挨着亭柱,另外半个叫他罩在怀里,烛火昏沉中,闻玉像是隐隐嗅到了海棠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