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净唇畔勾起一丝笑,睐了眼它,俯身将它搁置在地上的小布包捡起,把里面的几颗果子放到漆木桌上,转身走向角落的小案几。
他拿起一团用油纸包裹住的东西。
油纸刚被打开,跳上桌的小狐狸就嗅到一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她住在天戒寺里,极难吃到一口肉。
最近一个月。
她曾有两次忍不住半夜跳到梵净枕边,念叨个不停,乞求他带她到后山烤野鸡
此刻,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懒得将鸡腿拿出,亲自递到它嘴边,她便自己跃到他脚边,爪子攀到他膝上,昂起脑袋去叼。
叼走鸡腿后。
正晃着小尾巴打算找个舒服的地方趴着,就听背后响起少年难得轻柔的嗓音。
“我要离开堰山了。”
“”
小狐狸身体霎时僵住,等待着他下一句是否要说:你可愿意和我一同离开?
可是,禅房内最终沉寂了半晌,静得只有禅院里落叶被风刮起的声音。
小狐狸嘴里叼着的鸡腿落地。
它立刻转身扑进梵净怀里,小爪子在他胸口的袈裟上使劲挠,圆润乌黑的眼瞳盯着他时,泛起盈盈泪光,双眼澄澈而湿润。
“我不要你走!”
它声音就像个知道自己要被抛弃的孩子,惊慌害怕,又对眼前的人眷恋不舍。
梵净垂下睫翼,“”
他一只手接住它,以防它摔落,另一只手抬起,覆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后。
正准备安抚。
怀中的小狐狸就继续哀嚎:“你走了,还有谁帮我挠肚子,给我烤野鸡吃?!”
“小和尚哥哥,你若真要走的话,那就把我也一起带上叭,求求你了!”
“我以后会吃得很少的,不吃肉也行”
梵净微微怔神。
未曾想过自己的离开对它来说竟会这么可怕,会令它一只小狐狸伤心欲绝。
他凝神注视它片刻。
轻启薄唇,耐心地对它解释:
“我去的地方并不适合你生存,到那里,如果我没看住你,保不准,你会被人捉走当玩物饲养,或是被扒了皮做狐裘。”
“我会常回来看”
“”小狐狸听得不知是汗毛竖起还是炸毛了,它从他怀里跳出来,绝望与沮丧之中,用软糯声音对他怄气道:
“哼,你不愿意带我走就不带!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它对落地的那只鸡腿也没再看一眼,就径自扭过头,走出了禅房。
“臭梵净!臭和尚!臭光头!”
“大骗子!白嫖怪!”
“狗东西!欺骗我感情!”
小狐狸一边跑一边骂,在阳光下染着金色细光的毛绒白影逐渐消失。
少年站在寂静的禅院中,一时哑然。
望着它离去,他垂眸看着地上的鸡腿,在寒瑟的风中轻叹了口气。
“我连你是只妖都不介怀了,何尝”
翌日,是上冬难得的好天气。
晨曦即便还在雾后,也透出了些许金光洒在天戒寺殿宇的神像、匾额、梁柱上。
山下的绵延石阶上,信徒香客无数。
寺庙的晨钟荡漾,嗡鸣声徘徊在浩瀚山际和云烟之间。
一辆马车从都城的方向而来,穿透山林的钟声,停在堰山脚下。
钟楼上。
一位披白袈裟的武僧望着山脚下,转身,对站在身后的灰袈裟小和尚道:
“梵净,你既无心向佛,此次还俗若能放下前尘过往,进了沈府无论读书或是习武、入不入仕途,只要不再执着于过去”
“将来娶妻成家,好好照拂家人,做善事,佛祖自会保佑你今后不用顾虑此生。”
小和尚清瘦身影背对钟楼外的浩山烟岚,楼外的盛曦洒落在远处的城楼以及千山上,将他身形勾勒成晦暗的剪影。
他微微颔首,淡逸的侧颜竟有些锋利。
殷唇轻启道:“多谢明释师叔当初将我从宗庙救出,此恩,萧肆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