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拾了表情,礼貌地微笑道:“一不小心说多了,抱歉,悟先生。”
“……没关系。”
禅院绘理为掩饰尴尬,低头若无其事地刷了刷手机消息,面色顷刻间变了,手指停在消息页的一段上。
“悟先生。”禅院绘理站了起来,声音充斥着焦虑,“电梯出故障断电停运了,千流姐好像也在里面!”
于是五条悟也站不住了,飞速赶到楼层所在的电梯口,密密麻麻围着一圈人,检修工人正在修理电箱。
透过紧合着的合金大门,他看见禅院千流的专属电梯停在了七楼,客梯里有两处生命能量反应,坂本应该也在。
禅院绘理也跑着跟了过来,眉头紧锁,问道:“千流姐在里面吗?”
“嗯。”
五条悟将手摁上钢门,顷刻间黑紫光跃动,滋滋作响,径直烧出了容两人通行的大洞,他一脚迈入电梯井。
“我去接她。”
……
「抑郁值:80」
影山千流登出游戏,头疼地捏了捏鼻梁。「禅院千流」的应激反应让数值升得好快……
再不消除一部分抑郁值真的玩不下去了,游戏体验太差。
她沉着脸打开任务面板,抑郁值消除任务有三个可以选的时间段。
「a.青梅竹马期」(预期清除10-20点)
「b.年少热恋期」(预期清除5-10点)
「c.婚后生活期」(预期清除10-15点)
这个算法的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据她回忆,年少热恋期是最甜的,ac时期多少沾点苦闷。
怎么回事呢?但是算法的推演又不会出错……「禅院千流」是受虐狂吗?
不过反正就是过个回忆杀的任务,无所谓了。
「a.青梅竹马期」与「c.婚后生活期」,双选。
双管齐下,抑郁值直接降回60点!
……
漆黑的客梯内,禅院千流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背后贴着冷冰冰的钢材箱体。
“检修员已经抵达岗位,故障正在排查中,预计5到10分钟恢复供电。”
坂本的声音相当平稳,黑暗中,手表屏幕的微光映着他的面容。
她说:“……嗯。”
巧合的是,因为刚结束一个绝密级的会议——是不允许携带通讯设备的,两人上楼都没有带手机,进门前坂本把电子手表留在了门口,而手表显然不具备照明功能。
禅院千流听见坂本平稳的呼吸声,每次看向手表屏幕时便会轻微滞涩,说明他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得那么平静。
不止是她一个人……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怕黑这件事说出去也怪丢人的。
按理说已经关那么多次紧闭,禅院千流早该对黑暗环境产生免疫,可害怕这件事源自心底,没等她不停地说服自己,铺天盖地的恐惧就像海水一样淹没了她。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袭来的咒灵,对未知和危险的惧意爬上脊梁骨,冰冷整副躯体。
她很小就开始经历这些了。
禅院千流的母亲产后就精神失常了,她也是禅院族人,封建教条紧紧刻在大脑中,束缚她短暂又悲哀的一生。
当她发现自己生的是女儿便大受打击,在得知女儿咒力十分稀薄、术式也没什么前景时,对禅院千流产生了难以名状的仇恨。
母亲想让她死。
这个女人把自己不受关注又饱受折磨的痛苦原因归根在了禅院千流身上,她视千流如死敌,多次想要掐死她。又在千流奄奄一息之际,松开了手,抱着她嚎啕大哭。
母亲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关禁闭,禅院家西院的禁闭室几乎成为了禅院千流的专属之地。
纯黑的空间,没有丝毫声音与光亮,被剥夺的五感和意识,关上几个钟头便足以叫人发疯了。
禅院千流已经很难回忆起过去的日子,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两样东西,不可磨灭的黑夜恐惧,以及超凡的听力。
刚脱离禁闭室的那两年,她甚至能清晰听见别人的心率,以判断对方的心情变化。
这种感官代偿很快退化了,到如今也只是比别人更加容易捕捉到呼吸。
凭着过人的耳力,禅院千流在「五条悟」与她见面之前,便已经记住了他的脚步声。
隔着高大的白墙,她听见神子清浅又不耐的呼吸。
禅院千流用耳朵记住了这个人,并且在脑海中悄悄构想他的模样。听说他是「六眼」,白发下盖着一双漠视众生的苍天之瞳。可惜她作为无能的庶女,没有资格面见尊贵的神子。
机会很快就来了,随着修缮工作,禅院千流随着母亲搬到了另外一座宅院。
这座院子里的禁闭室在地上,离主宅仅一墙之隔,坐在漆黑狭小的房间里,她能听见叔父们轻微的交谈声。
彼时禅院千流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但伏黑甚尔尚且帮不上她的忙,她决心从别的方向突破。
禁闭室经常会被扔进几只低级咒灵,凭着听音辨位,禅院千流已经能够从容应对——
但是她听到了神子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禅院千流当即放弃抵抗,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呼救,木地板的回音告诉她那只三级咒灵大概距她只有半米了,但她在赌,而她总是能赌赢。
骤然间光影爆破,罡风卷着黑紫电光炸裂了半面房间,乍然涌入的刺目白光让禅院千流生理性地流了泪,立刻闭上双眼。她听见神子的脚步和呼吸,平稳地踩过碎石与废墟,停到她面前。
禅院千流睁开眼睛,那是一张比她千百次想象都要精致的面孔,男孩有着霜雪般的眉眼,他逆着光俯视她,神情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冰川。
“真没用。”他说。
……
后来的「五条悟」拒不承认这件事。
他说:“你记错啦!我说的是hi老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绝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
禅院千流微笑反问:“是这样吗?”
「五条悟」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开始自恋:“你肯定那时候就爱上我了,我可是救你于危难的英雄,把你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禅院千流也不反驳,含笑看他,盯到「五条悟」编不下去,低头亲吻她。
但确实没有错。
他是禅院千流的光,是将她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人,但对别人也一样,谁让他是肩负着拯救苍生使命的最强。
在禅院千流哭着打电话说家里停电的时候,「五条悟」正处在异国他乡,他在电话那头努力哄人,爆破声也顺着无线电波在千流的耳边复刻。
“我已经联系甚尔了,他马上就到,别害怕啊。等我回来一起去箱根泡温泉怎么样?千流?千流你在听吗?……老婆?老婆我想你啦……”
“你说句话好不好,千流?……说点什么好吗?”
黑夜是恐怖的猎手,犹同过去无数个晨昏昼夜里经历的那样,破碎的记忆影像在侵蚀她,撕裂她,从四面八方进犯。
禅院千流的眼泪浸湿衣领,而她此时最需要的丈夫,只能在通讯设备的另一头说些无济于事的话。她哀哀地倚在窗口照着月光,期待门口能出现熟悉的人影。
原来他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的,他不是属于禅院千流一个人的英雄。
风雪载途,她退回万丈深渊。
……
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厢,禅院千流又一次被令人窒息的绝望裹挟。
她默数着秒数,规律的数字稍微转移了注意力。
那一次来的人是伏黑甚尔,他踩着月色出现在家门口,口头嫌弃禅院千流“年纪不小胆子却那么小”,当晚却留居在客房,次日还陪她吃了顿饭——虽然是她买的单。
后来伏黑惠长大了,也知道她怕黑,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留灯,并且学会了如何更换保险丝。他说姐姐你别怕,我会陪你的。
想到家人,禅院千流感觉好受了点。
起码不再是一个人了。
过了不知多久,爆破的嗡鸣声自井道下方传来。
……
没过几秒,五条悟就横抱着她重新出现在了电梯口,甚至游刃有余地拎着坂本的后领,稳稳落了地。
禅院千流浑身依然止不住地轻微发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她说:“……谢谢你,悟君。把我放下来吧。”
尽管五条悟还想再抱一会儿,但周围聚集的人已经开始八卦地窃窃私语,考虑到她实在脸皮薄,依言乖顺地放下了。
五条悟问:“你被关在里面多久了?”
她有气无力地答:“……6分40秒左右。”
如此清晰的计数令他愕然,顿了会儿才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禅院千流弯起眼睛冲他笑,却没有明显的情绪。
这种话听得也足够多了,从厌烦到歇斯底里,现在只像一阵风刮过耳畔,什么也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