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朝老太太拱手,目光瞥一眼旁边的沈娆:“既非七姑娘之过,王爷自然容不得旁人诋毁姑娘声誉,镇北王府若有私下妄议、谣言惑众之人,王爷必会严惩不贷,京中流言蜚语王爷亦不会坐视不理,方才那‘七出’、‘下堂’之言,还请沈四姑娘慎言。”
沈娆猛地睁大了双眼,“什么……”
话音未落,大夫人王氏立刻将女儿拉到身边来,向季平赔笑道:“四娘口不择言,管事教训得是。”
王夫人瞪了一眼自己这个糊涂女儿,有些话放在心里也就罢了,偏她蠢出生天非要说出来,季平是镇北王府的管事,京中谁见了不敬上三分?若不是方才的话留了余地,沈娆只怕要吃教训,落个妄议是非之名都是轻的。
季平离开后,老夫人握紧手中的灵寿杖同众人立下规矩,府上若有人敢私下胡言乱语一句,定不轻饶。
众人面面相觑,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再置喙。
-
沈嫣这两日清点了嫁妆单子,底下不知情的原以为夫人不过是趁着年终清算账目,直到看到那六十抬嫁妆箱子一一搬出库房,这才傻了眼。
夫人这是做什么?
这些陪嫁都要抬到哪去?
难不成要走?
内外院的几个管事想起夫人近日的交代和托付,本以为同往年一样,年末事事清,多一些指派和调度也属寻常,却没想到这竟是夫人最后一次当家做主了。
然而,众人也只能将心中那份震愕强自压下,不敢宣之于口,因为镇北王一早下了禁令,谁敢私下议论,一律杖四十逐出府去,若有在外闲言碎语者,即刻以造谣生事之罪押送顺天府。
镇北王说一不二,在军中就是出了名的御下极严,此令一下,阖府上下只能三缄其口,各自忙活手里的事务,连眼神都不敢交接。
归燕堂外,几个从武定侯府带来的外院丫鬟眼眶红了一片,不敢哭出声来,三年王府生活即将结束,她们很快就和姑娘一样要被赶出去了。
沈嫣见松音面色不佳,便拉她过来,比划道:“你家姑娘不是犯了错自请下堂,更不是被夫家休弃,这世间有聚便有散,有合便有离,再寻常不过,不管旁人说什么,我自有我的路要走。”
不下定决心挣脱所有沉重的过往,怎知来日不是灿烂无暇、光明闪烁?
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松音不是伤心自己,只是为自家姑娘不平。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只要是从夫家出来的,不论是什么名头,都会给女子扣上一个下堂妇的帽子。
当年沈家姑奶奶分明是占理的一方,反倒是那婆母无知妄作,却也避免不了被指生性疏顽,有违敬顺之道,多年来指指点点,到如今还是街头巷尾常有的谈资。
她们家姑娘这么好,难道也要平白承受那些是非议论?
松音忍着泪意道:“好在王爷下令,谁也不许在外碎嘴,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关起门来骂骂咧咧谁又晓得。”
沈嫣叹了口气,细想了想,其实镇北王为她做到这一步,已是意外之喜了。
走出这道门,即将面临多少形形色色的目光和背地里多少闲言碎语,她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但镇北王的态度摆在这里,便是给了她与武定侯府最强大的支撑与体面。
今日郭啸来归雁堂交接铺面,得了吩咐却欲言又止,含泪喊了声:“夫人……”
沈嫣只是冲他笑了笑,目光仍如往昔温和。
郭啸叹了口气,只怕满京城再找不到这样一个女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