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大人知道万门窟的厉害后,脸都吓白了,“展护卫,你可要把人找出来,保护好官家的安全!”
苏叶皱眉,这是要推卸责任?
雷英是在大理寺监狱出事的,下毒之人还是他们的狱头亲自请来的,再怎么说这个责任都在大理寺,是他们看管不力,遇事不谨慎。
结果现在却想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展昭身上,如果展昭没找出这个下毒之人,就是展昭的错。
可凭什么?
苏叶眼神沉了沉,语气凉飕飕道,“许大人莫急嘛,虽然断蛇草毒是万门窟出品,但不代表只有万门窟有啊,别人也有机会拿到。而且这药毒性不属于剧毒,只有服用量大,才会毒发。那位狱头查也不查就给人服药,还是那么大的量。不如我们先审审他,看他是真的不知情呢,还是有意配合?”
听到她略带深意的话,许大人心里一凉,顿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要是许大人敢把找不到假赵大夫的责任推到展昭身上,进而把案情进展不顺的所有罪过都让展昭去背,她就要说说大理寺狱头的不清白,和人里应外合害雷英了。
其实这也是合理怀疑嘛,毕竟‘赵大夫’是狱头找来的,药是他给喂的,最后人死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发现异常,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意外?
这谁能说得清呢?
即便真的是意外,那也是失职,狱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官家那里,只要禀报的时候稍稍言语诱导,官家必定也会怀疑。
而正好,许大人有上报的权利,展昭和苏叶也有,官家既然把他们放在这个位置上,就代表了监督的意味。
而作为监督人,发现了一些不正常,进而上报,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不正常呢?
比如狱头是许大人的远房侄子,原先的狱头不是他,许大人进入大理寺一年后就换了他上位。
而这位狱头没别的毛病,喜欢偷懒和喝花酒。
偷懒是工作上的疏忽,如果不是为了偷懒,省掉一道麻烦,他本应该按程序找人检查那腰包。
断蛇草毒很特别,虽然稀少,但一看就是毒,每个大夫都能分辨出来。
其二,在知道雷英会在两个时辰后醒来,狱头就没有再去查探过雷英的情况,要是真的按吩咐注意了,或许还能在毒发的时候,救下一条命。
最后,这样懒惰的狱头,真的能管理好监狱的犯人?他会不会因为疏忽,而犯下渎职之罪?
而喝花酒就更糟糕了,要知道这可是很花钱的,可狱头的工钱又不高,别说花酒了,酒都喝不起。
但那狱头一看就知道,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必定是经常去的。
那么,钱从哪里来?
无非就是犯人和犯人家属那里搜刮的,当初颜查散坐牢,白玉堂为了叫那些衙役不为难他,好酒好菜伺候着,可是砸下去整整五十两。
并且还不只给了一次,是好几次,一二百两是有的。
祥符县的牢狱是这样,相信大理寺的也不逞多让,甚至要的更多更狠。
这种灰色收入,民不举官不究,可一旦被人捅出来,官家也不会当不知道。
到时候一查,这狱头还是大理寺卿的族人,那就尤为可疑了。
再加上这次狱头犯下这么大的错,直接导致重要证人死了,要许大人有政敌,此时就可以抓住这个把柄疯狂攻击了。
因此,苏叶一说,许大人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忙赔笑道,“苏姑娘说笑了,大理寺铁板一块,怎么会有问题呢,狱头都是大理寺的老人了,一向忠心耿耿,尽忠职守,两位少卿也是认可的,对吧?”
他看向两位少卿,那两人对视一眼,点头附和。
苏叶明白他们为什么帮许大人遮掩,因为那些狱卒也有他们安排进去的人,大家半斤八两,许大人牵扯进去了,他们也不会落着好。
苏叶哂笑,“是吗,那此案?”
她也没有追究的打算,这世道就是这样,除了包大人治下的开封府,其他地方这种事太正常了。
就连包大人都心知肚明,但身为官员,最忌讳的就是过界。
大理寺和开封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衙门,互相不能干涉。
“苏姑娘和展护卫放心,本官立刻向圣上禀告此案的难处,圣人仁善,必不会为难我等!”许大人大义凛然道。
展昭微微皱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既然不容易查,那就到此为止,直接结案了事。
跟在包大人身边这么久,他从未遇到这么不明不白就结案的,明明幕后黑手还没有查出来,怎么能这么草率就结案呢。
苏叶见他要开口,一把把人拉住往外走,嘴里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许大人了,我和展昭还有事,就不参与了。”
展昭抿抿嘴,顺从的跟着她离开,等离开大理寺衙门,他见左右无人,才轻声问,“为何?”
苏叶瞄他一眼,“你不懂政斗,可以回去问问包大人,他必定是赞同我的想法的。”
展昭是江湖人思维,即便跟在包大人身边几年,学会了从律法的角度考虑问题,但对政治的敏感度还不够。
在政局上,有时候真相不是重点,妥协和平衡才是。
而当今圣上,是平衡的高手。
展昭不解,果真回去问包大人了。
包大人听完,捋了捋胡须,“苏姑娘果真这么说?”
展昭点点头,满脸疑问看向包大人,“大人,谋反这么大的事,官家真的会轻轻放过吗?”
难道不应该找出幕后真凶,然后按律法处置吗?
即便不为了正义,也该为官家的生命安全着想啊!
包大人站起来,在书房踱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和正直端方的展护卫解释。
一旁的公孙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毛笔,“展护卫,官家这么做,是为了保下信阳候府一家老小的性命,以及张家族人和那位祡氏血脉后裔。”
“此话怎讲?”展昭不解。
“此案再查下去,只有两个结果,”公孙先生看了包大人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而是转过身去,知道大人默许了,于是继续道,“其一,你们没调查出结果,又耽误了许多时间。朝中不满大理寺卿的大有人在,他们会以此为借口,攻讦他能力不足,谋反这么大的事都调查不出来。许大人不得不引咎辞职,两位少卿也一样,大理寺主管的位置换人。无论这人是谁,都不会再是圣上的心腹。”
展昭一愣,没想到这许大人竟然是圣上心腹,他还真没看出来。
公孙先生微笑,“展护卫,你别看这许大人能力一般,但在两位少卿的辅佐下,顶着满朝权贵,也办了不少大案要案。”
当然了,办成的有,妥协过去的也不少。
可只要官家坚持,他就是官家手里最好的一把刀,无往而不利。
所以他才能坐稳大理寺卿的位置,不在乎他破案水平,也不在乎为人是否过于圆滑,只要官家让办的办好了,官家就会满意。
而这一点,包大人是做不到的。
公孙先生悄悄瞄了包大人一眼,眼底都是戏谑的笑意。
包大人轻咳一声,偏移了视线。
当年,包大人也是当过大理寺少卿的,可他实在忠直,凡事以律法为准,只要查出有违法乱纪之事,必定严惩,且刑上的有点重,打死了一纨绔公子。
实在这事也不怪包大人,按照那纨绔犯的事,律法上规定,仗十,他没有减,也没有增加,只是没交代衙役虚着打而已。
而那衙役见包大人不怒自威的面容,吓得不敢放一点水,结结实实打下去了。
结果那纨绔的身体是真的虚,当晚回去就发了高烧,然后直接烧死了。
他的祖父是朝廷重臣,直接集结了一帮门生故旧,状告他为酷吏。
官家没办法,这位是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这纨绔是他唯一的孙子,他儿子年纪轻轻就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官家不得不罚包大人。
最后他直接从正品贬为正六品,调到一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县城当县令。
后来是因为包大人政绩斐然,开封府的风气又过于恶劣,官家想要整顿一番,想起了他,才一纸调令,弄来了开封府当府尹。
这段往事展昭并不知晓,但公孙先生消息灵通,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大致经过还是知道的。
此时拿出来,不过是暗笑包大人也曾因为破案被官家嫌弃。
见包大人眼底闪过不自在,公孙先生不再揭老底,而是道,“另外就是展护卫你和苏姑娘,要是许大人他们因办事不利而下台,展护卫也无法逃脱,必定脱下这身官服。”
“如果能捉了襄阳王,这官服不穿也罢。”展昭立刻道。
“傻话,”公孙先生摇头,“包大人还需要你辅佐,哪能轻易说不干就不干。”
展昭看了包大人一眼,低下头去,没错,他还要护佑包大人安全,不能让百姓头上的青天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