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钟异

凶人恶煞 年终 4757 字 2个月前

“不该问的别问。”

地中海男人狠狠按灭烟头,吐了一大团青烟。

“还想要命的话,少知道点为好。上头默许更升镇乱到这一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

“我刚才的提议,你有什么意见吗?”

沉没会海谷分部,魏化谦兴致勃勃地查看报告,随口朝话筒说道。

“……符行川和李念出现在更升镇,您要拿更升镇的项目换他们的命。”众人口中正在“出差”的邹部长,此刻正坐在一辆疾驰的小轿车中,耳朵紧贴手机。

“是。那两位愿意屈尊处刑新人,我何乐而不为呢?”魏化谦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再说,更升镇原本就快出问题了,这买卖不亏……那东西说到底还是仿制品,它早就没了理智。”

“……”

“心疼了?”

“更升镇的项目断断续续一千年,今年是我负责的第十年,说不在意是假的。”邹部长说,“但‘守护者’的状态确实不稳定,它早晚会惹出乱子,这样也好。”

“嗯。”

“但是,”邹部长话锋一转,“为了照料‘守护者’,我们部门投入了上千万。既然您的海谷分部要提前放弃它,您得拿出筹码交易。”

魏化谦毫不意外地呵了声。

“你的要求?”

“我要看一遍你们海谷分部的‘原样本’记录。”邹部长站在一座光秃秃的野山前,“更升镇蚁穴的文献资料,全由你们保管,根本没有进我们的资料库。”

“我守着更升镇那个仿制品研究了十年,我要看真货。”

“可以,不过它们被存放在城西山区,你得一个人去看。”魏化谦笑道。

邹部长同样笑回去:“有时候我挺羡慕识安那边,人家资料共享得很痛快。”

“这话说的,我们也很有分享精神。”魏化谦慢条斯理道,“只不过对于极其重要的信息,识安也有保密等级嘛。”

“你要看的那些资料,上面可是记录了人类有史以来的‘力量极限’,我们的终极目标之一。都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放尊重点比较好。”

魏化谦抿了口茶水,将茶杯轻轻放在木桌上。透过装满茶汤的玻璃杯,原本暗红的木桌看上去鲜亮了几分。

可惜,比起他当初看到的红色,它还差得远。

随意嘱咐了两句,魏化谦挂断了通话。全面激活更升镇的命令已然下达,加上“守护邪物”在其中发疯,不出两个钟头,他就能看到识安两位高手的丑态了。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邪”也大致如此。就算更升镇的“那东西”是个失败作,也不是符行川这种正常人类能应付的。

魏化谦稍稍放松神经,躺在木桌旁的沙发上。

他咬破手指,在眉心画了个血符,又开始回味那段震撼人心的记录。

和资料散失的识安不同,蚁穴里留有红衣人的影像。壁画不过是用以参照的“照片”,更重要的信息,全被沉没会仔细地转运去了别处——

那是贯穿几百年的,与“红衣人”的对话。

作为海谷分部的管理者,魏化谦第一时间观看了那份记录。

……

一千三百多年前,盛夏,荒原。

树杈间瘫着一大坨黄粱,瞧着像个色彩斑斓的软垫。那人斜倚在黄粱上,怀里紧紧搂着吃了一半的西瓜,正在努力通过眼洞读话本。

那人脸上扣着个写满符文的面具,身上裹了两层红布,挂了横七竖八的古怪封印,只是勉强露出一点人形。饶是如此,那股逼人的煞气还是在四周侵染出一片冰寒。

那时是夏日,可树木的枝叶迅速枯萎,叶面表面结出一层薄霜。

树下躺了一群肥肥胖胖的邪物。要是换成动物,场面兴许还有几分喜人。然而改成那些形态狰狞的玩意儿,画面只是添了几分惊悚。三四个带着娃娃头罩的小孩躲在树后,巨大的头罩露出大半,夸张的笑脸沾满尘灰。

沉没会的使者恭敬地跪于树下。

“……钟异大人。”那人小心翼翼地呼唤。

“钟异大人,钟异大人。”树上人半天没反应,沉没会使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的烦躁。

“钟异大——”

“哦,你叫我。”树上人恍然大悟,放下话本和西瓜,“……哇,居然是活人!”

沉没会使者:“……”

钟异打了个手势,黄粱呲溜一下滑下树,把自己展成软绵绵的一团。随即钟异很不讲究地翻滚身子,四仰八叉地摔在黄粱身上。

被层层封印裹着,他有些艰难地起身,凑到沉没会使者跟前。

“这样接近我,你不难受?”他喜气洋洋地问,“难道是我新想的封印起效……等等。”

钟异声音里,原本高昂的情绪落了下去。他俯下身,细细观察片刻:“什么嘛,挡灾的符咒,把撞煞的凶运全转给别人了……没意思,你走吧。”

沉没会使者:“……钟异大人,我还什么都没说。”

“那你说。”那个红色人形一屁股坐上黄粱,黄粱发出噗叽轻响,“你最好有点正事。”

“在下为沉没会司祭,我等仰慕尊上已久。尊上为人世所遗弃,无法尽享红尘,我等愿为尊上分忧……”

“啊?什么遗弃?”

钟异发出惊奇的声音。

“你自个儿都带了挡灾符,还跟我说这个……大多数人撞见我,隔个三五天就得去见阎王爷,躲我不是正常的吗?你们这算什么,‘虽然人家可能没命,你可是没法赶集’?”

可能是太久没见人,钟异摸着黄粱,嘴上不住叽叽咕咕,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是我自己不想去搞破坏好吧”“以和为贵懂不懂”之类的发言,还带着点儿语重心长。

黄粱积极附和:“噗叽噗叽!”

沉没会使者脑袋上出了层汗——光是这只黄粱,放到别处足以引发一场大灾。结果这东西在这给人当椅垫儿,看起来还当得很开心。

“尊上有所不知。”使者迅速起了个话题,“当今皇帝昏庸无道,百姓苦不堪言,化吉司没有半点作为。尊上若愿意同我们回去……”

“哎,化吉司本来就不负责这种事。”钟异直摇头,“既然看不下去,你们该找人才找人才,该造反造反,皇帝昏庸关我什么事。”

“百姓苦——”

“我亲自插手,他们只会再苦十倍。”钟异诚恳地说。

使者用袖子疯狂擦汗,再次更改话题:“神降遗还在,尊上要日日受凶煞之力侵蚀之苦。我等对此颇有研究,可以协助尊上脱离苦海……”

这一回,他的说法还算实际。

魏化谦清楚地知道,凶煞之力这东西如同砒.霜,短期内接触巨量,身体必定会快速崩溃。

若是想让人存活,只能以环境慢慢“腌制”,叫人渐渐适应。所谓神降,无非是以天灾形成了极好的“腌制环境”。

但副作用也有——短期大量接触凶煞之力,身体紊乱崩溃,大脑反应不及,倒能造成些麻痹的效果。可要与入侵的凶煞之力长期共存,就要日日忍受锥心之苦。

钟异并没有他所表现得那样轻松。

然而那位所谓的“大天师”并不吃这一套,他明显很介意别人提到这事。

钟异身周的气势变了。

尽管只是影像记录,那股压倒性的气势仍然令人心惊——以钟异为圆心,四周青草树木迅速枯死朽烂,地上爬虫翻过身,天上飞鸟栽于地。前者随风化为空壳,后者白骨斜入地面。

“好言好语对你,还真把我当三岁小儿。”

钟异声音沉下来。

“化吉司医治邪煞入体,能拿出百十份救助百姓的医案。你们呢?只晓得拿活人试验,好一个‘颇有研究’。我不去,滚。”

那黄粱非常有眼力见,嗖嗖又爬回树上,把自己展回软垫。钟异一个漂浮术回到枯树上,继续看话本。

“本以为你不惜牺牲人命,也要与我见面,多少能带来些厉鬼邪魔的消息,让大家开个荤。”钟异轻叹一声,“可惜……再不走,我这边的人可要拿你开荤了。”

……

一千二百多年前,秋日,深山。

钟异身上的红布又厚了十几层,他把自己裹成一只暗红的茧,完全没了人形。

沉没会的使者找到他时,他正将暴露在外的两只脚伸入溪水,清澈的溪水哗啦啦冲过脚背。这位传说中的大天师仰面横躺在河岸,仿佛一条生无可恋的红色豆虫。

此人身边还散着不少特制的墨水与白纸,用于传信的机关木鸟压在纸张上,翅膀上沾了一大块墨迹。黄粱堵在白纸一侧挡风,好让那些纸张不被山风吹跑。

邪物们在更远的地方站成一排,努力伸展身体,展示自己的样貌细节。

它们脚下的宣纸上画了生动的简笔画,可惜配了十来行狗爬一样的烂字。这个距离,使者能略略看清些许,上面用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写着各种邪物的简介和弱点。

不少地方他似乎不太会写,只好用似是而非的小图像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