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回来啦,那个地洞下……”胡桃嗅到气息,从隔壁冒出一个脑袋。她一眼瞧到脸色沉得要滴出水的殷刃,厉鬼小姐紧急刹车,脑袋强行转过一百八十度,嗖地回了隔壁。
“钟成说,我们谈谈。”殷刃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钟成说瞧了他一会儿,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紧接着此人一溜烟儿跑回卧室,他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宽松睡衣,手里还拿着洁面巾疯狂擦灰。取样箱不知所踪,殷刃怀疑这家伙把他的宝贝蛋锁进了暗藏的保险柜。
殷刃眼看这人行云流水一通操作,约莫两分钟过去,一个穿着睡衣的钟成说端坐在他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谈。”他扶了扶眼镜。
殷刃这边一鼓作气,再而衰,好歹还没竭。瞧这人摆出惯常的无辜脸,他的无名火又成功蹿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千年前吓唬凡人的严肃口吻。
“我很生气,你知道我气在哪儿吗?”
钟成说满脸迷茫。
殷刃毫不留情地走上前,他手上一使力,钟成说睡衣的前两个扣子啪地崩飞。此人睡衣前襟被扯得大敞,露出其上的青紫擦伤。
殷刃伸出手指,按上其中一片伤口。术法在他指尖疯狂旋转,光辉却碰不到钟成说分毫。
“你还不明白吗?”鬼王大人咬牙切齿。
钟成说:“我消过毒了。”
“你明知道我没法立刻跟随,自行脱队去对付仿制品。”昏暗的客厅里,殷刃双眸透出火炭似的鲜艳红光,“那边有活人和僵尸候着……好,你阎王大人本事大,不怕那些小角色。戚辛呢?”
殷刃厉声说。
“要是我晚去片刻,她会不会杀了你?”
钟成说安静地看着殷刃,没有答话。
“那家伙有实体啊,钟成说,我甚至都看不透她的实力。就那个力道,她徒手就能把你撕成碎块!她万一重伤了你,我甚至没法为你治疗!”
殷刃的手掌用力按在钟成说胸口。
“哪怕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就算我们只是朋友,你这样我都会吓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
钟成说慢慢摸上殷刃的手腕,将其攥住。
“我有自信逃掉。”他的语气笃定而平稳。
“那你还真挺有自信,我是不是得送你一句‘哇好厉害’?”
殷刃一只手抓住椅背,一只手按住钟成说。他的黑发无风自动,末梢烦躁地甩着,钟成说被牢牢禁锢在肢体与发丝的牢笼里,只能抬头看。
“现在说能逃掉,当初我在档案馆失控,你可是说连死亡可能都计算了。怎么,这么看得起我?”
钟成说维持着抬头的姿势:“面对你的时候,我没考虑过逃跑。”
殷刃的动作凝固了几秒。
“哦,是吗?”凶煞赤红的眼眸牢牢锁着钟成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不客气。”钟成说客气地点点头。
殷刃:“……”啊,好想爆炸。他清醒几百年,这样的人是真没见过。
鬼王大人的发梢在地上蛇一般游动,啪啪抽打地板。
“所以在你看来,”他近乎愤怒地说道,“你独自去对付仿制品,甚至不愿等个时机先与我商量,这件事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是100%没有问题,”钟成说飞快解释,“但就算你在我身边,也不是100%没有问题。”
殷刃突然沉默了。
他的担忧与愤怒,尽数打了个空,他的心脏在这一刻货真价实地停了一拍。
是啊,就算自己在他身边……要是那个时候,戚辛不是因为未知原因收手,他们真未必活得下来。
钟成说真的很清楚怎么抓住关键。
所有发丝不再游动,殷刃只是看着钟成说那双眼眸,抿起嘴唇。
奇异的眼睛,哪怕喜悦的时候,其中也没有半分光彩,像两口枯干的深井,直直通向无底深渊。
这个人也像一道深渊。
他投入的喜爱与担忧,不会激起任何波澜。它们永无止境地坠下,兴许能碰撞出些许回音。但他不知道那回应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钟成说不是在找借口,这个人发自内心无法理解自己的担忧。
概率很低,行为合理。对钟成说来说,似乎只要呈上“解题过程”,这件事就可以完全翻篇。
然而让殷刃生气的是,自己偏偏就是被那深渊中缥缈的声音吸引。那份未知,那份遥远……甚至它们带来的这份痛苦与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