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八成抵挡不了这样痛苦而折磨的攻击。但是……
身体深陷狂暴凶煞之力的泥沼,殷刃握紧了行李箱的抓手。
他曾在山间活了数百年。野兽最凶猛的撕咬并非来自于垂死挣扎,为了护住什么而露出的爪牙,才是最为残暴的。
从这个年代苏醒之后,他好像还没有真正地“夜游”过?
殷刃的翅膀团们把钟成说压进行李箱,紧紧裹在体内。只是刹那,红纱伸展,骨铃叮当。殷刃身上的潦草红纱彻底化为厚重红茧,无数刻满符咒的骨片自虚无中生出。
它们射穿混乱的凶煞之力,直直击中周围的残尸邪煞。
那股凶煞之力只是纯粹的力量。
殷刃感受着那些即将崩毁的邪物,疯狂捏诀施术。
自己同样拥有纯粹的凶煞之力,而且他还拥有理智和技巧。如果把这些凶煞之力单纯地想象成泥石流,此时此刻,他最该做的……
崩溃边缘的邪物们依照本能,柔顺地响应了鬼王召唤。
它们艰难地聚集在殷刃周身,尸块为肉,邪煞为筋。邪物们化身铠甲,将殷刃包裹在中心,于外部凝成一只修长的长吻巨兽。
下一刻,殷刃放弃了原地抵抗。他全力驱动这只“巨兽”,飞快奔向远方。
凶煞之力的浸染下,邪物们如同见了水的泡腾片。它们体表冒出黑红血泡,以一个骇人的速度崩裂。就在这层护甲彻底崩裂的前一秒,殷刃终于脱离了凶煞之力的包裹。
在脱离凶煞之力浸泡的第一时间,殷刃连人带箱来了个急转弯。
周身包裹的红茧内,他手指成刀,割下一小把长发。
同一时间,殷刃身外残余的邪物们顷刻飞离,又被那不断伸长的发丝穿在一处。它们崩毁中的躯体附着上发丝,渐渐变为细布质地,散发出死气沉沉的黑红。
“去!”殷刃喝道。
这层不透明的“细布”死死堵住楼道,与追上来的凶煞之力撞了个正着。就像水见了防水布,凶煞之力被它裹在其中,一时不得突破。
没错,大天师钟异,最擅长封印凶煞之力。
他能做出裹在自己身周的柔和封印,自然也能做出更加强悍、更加残酷的。
殷刃十指相碰,拼尽全力操控那些发丝。
它们离了殷刃本体,再接触狂暴的凶煞之力,不至于连带本体发狂。只是减少影响的代价也有——离了殷刃身子,这些发丝算是半个死物,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但殷刃只需要它们恢复最基本的功能。
黑发吸取了逸散的凶煞之力,疯狂生长。而这股凶煞之力又无时无刻不在分解为煞气,煞气浸润中,使得附近的邪物残骸也快速膨胀。
生长,编织,再生长,再编织。
与殷刃周身的缥缈红纱不同,黑发以邪物残骸为底,自身织就符文,疯狂延展。它们更牢固、更强悍。
那片“细布”就像一片狂长的皮肤,那股凶煞之力被越包越多,行动越来越慢。
果然有效果!
殷刃精神一震——他疯狂压榨自己的力量,千百个术法不间断地循环往复。殷刃周身散出更多骨片,镇压更多邪物。层层残骸化为布匹,将袭来的凶煞之力更多、更厚实地包裹。
黑发穿梭万千次,泥石流般的凶煞之力终于停住,化为殷刃身前不远的一个大鼓包。
发丝与邪物织就的“包袱皮”上,被撑得没有一丝皱褶。
殷刃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探出一点翅膀团,疲惫地摸向行李箱。装有钟成说的箱子毫发无损,还时沉甸甸的。没了追兵,想必如何找到通路这种事,可以让小钟同志给点建议。
殷刃捶捶腰,正准备解开周身“红纱茧”——
那撑满走廊,鼓鼓囊囊的“包袱皮”突然动了。
犹如某个巨人将脸压上“布匹”,原本浑圆的布料之上,凸起巨大而模糊的人类五官。只见那张脸挣动片刻,面庞径直朝向殷刃,面部的肌肉带着包袱皮挪动。
那是张女人的脸,那是个夸张的笑。
糟糕……
殷刃的脑袋刚来得及转完这个念头,那些厚厚的“红布”——他最为坚固的封印——就这样在他面前轻巧地炸开。
红布炸成万千尸片残片,礼花纸屑般的尸片落下,那凶煞之力凝成的人头口部大张,猛扑而来。
……
同一时间,废楼之中。
“都站我身后,离间隙远点!”符行川近乎咆哮。
间隙内部,一股狂乱的凶煞之力近乎喷射出来。它正面撞上符行川的防护术法,险些将其一举击穿。
而它只是个开始。
最初的崩裂后,那条将合未合的间隙如同伤口,不断渗出极浓稠的凶煞之力。若不是符行川得了黄粱传信,提前在外部也做了数道加固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符行川身周旋转着无数金光符咒,一张脸也被映成金纸之色。此刻的符行川像极了支撑着废墟楼板的人——他全力撑着防护,不敢有半点分神。而剩下四位瘫在废墟之下,正在瑟瑟发抖。
“只要我活着,就有你们的命。”
符行川的牙根被咬得渗出血来。
“撑住,肯定会有转机……喂,那个团子,你也出点力!”
大邪物黄粱噗叽一声,连滚带爬地钻进尸笼棺材,就此装死。
符行川:“……”
不是他消极,这玩意儿算是这里的实力二把手了。邪物本性不亲人,果然指望不上。就算他得了符无涯的“天机”,知晓了自己的阳寿,也不能就这样强撑下去。
符无涯只是高手,并非神明。他所探测的“天机”,并非绝对。退一万步,自己被动独活的可能性也有。
必须想想办法。
刨除科学岗卢小河,符天异、葛听听、黄今的天分都很不错,可惜没一个有经验。哪怕是削弱版神降,也绝非新人能够应付的。
偏偏他光是抵御凶煞之力,就拼尽了全力……必须想想办法……
“那是什么?”面色煞白的葛听听抬起手指——鉴于某位中年人精力有限,符行川初步封闭间隙后,便把她眼前的黑暗术法去除了。
谁想这姑娘胆子够大,居然还敢往间隙那边瞟。
符行川下意识转过视线,黑灰混杂的凶煞之力中,漂浮着一些暗红残片。
邪物,有人尸的味道。大概是变异邪物的残骸,不知道为什么成了泥,又被做成这副模样……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漆黑丝线,它们本应编织成某种图案,此刻却破败得不成样子。
“术法加工的邪物尸片。”符行川沙哑地说。
葛听听的ai没再答话。
她没敢直视间隙本身,直视看向那些不断涌出的残片。几秒后,她摘下了识安的单边耳机。
“怎么了小葛?”卢小河还把电脑捏得紧紧的,“你有发现?我也能看见那些尸片,它们很特殊?”
“那些尸片不对劲。”葛听听的ai答得字正腔圆,“那些凶煞之力和人的尸体有点像,我听见了尸体特有的杂音,靠近那些尸片的地方,杂音尤其尖锐。”
“那些尸片似乎对它们有消极影响,我不确定。”
她擦擦脸上残余的血泪,一双还带有血丝的眼转向黄今。
“黄今,你试着看一看。没事的,看看边角就好。”
自从发现直视间隙的葛听听双目流血,黄今就一直紧闭双眼。一朝被点名,他脑袋上的冷汗瞬间多了层。
“不是,咱们啥也做不了啊!”黄今大声说,“保持安全就是最好的助力了!”
葛听听不吭声。
黑暗之中,她原本柔软的思维变得愈发像砖石。黄今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句句“能帮多少算多少”……这丫头,对现实的严重性没有任何概念吗?!
不过仔细一想,她刚接触玄学界,遇见的就是凶煞之力污染和知觉错误……想想后来的案子,她也没有接触过什么“正常”的参考标准。
黄今有些脱力。
只是这一次,葛听听没有坚持要他帮忙。小姑娘见黄今没有动作,她兀自转过身,朝那些残破的尸片伸出手。
【这些尸片是尸体,我是役尸人。】
黄今眼中,一条条单纯到可怕的思维闪过。
【这些凶煞之力排斥尸片,要是我把尸片拼好呢?】
葛听听艰难地动着手指。
与寻常兽骨不同,这些尸片控制起来尤其难,片片重逾千斤。然而这位年轻的役尸人依旧不肯放弃,固执地挪动它们。
符行川皱皱眉,却没有阻止。
没过半分钟,葛听听在原地剧烈喘息。她面色煞白,瞳仁震动不止,思维仿佛被榨汁机打过,不少负面念头掺入其中。
黄今沉默地看着葛听听。
也许是她太过年轻幼稚,饶是负面思绪一波一波如流水,她的脑袋里扎着几个铁打的念头。
【外面还有猫猫,还有刚认识的罗万象她们,还有丁李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