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有能做的事情。哪怕成功不了,影响减少一些是一些。】
她的动作渐渐变得虚弱紊乱,可那些尸片还真被她拼起来一小片。
符行川“咦”了声,他只是稍稍一分神,众人身边的防护罩又一阵震动。
“尸片上的黑丝线绣了极强的封印。”符行川好容易再稳住空间,“我可以现学,就是需要点时间。小葛,干得好,你可以休息了。”
可是葛听听没有放弃。
她坚持着挪动尸片,拼出的尸布眼见着逐渐变大。看到此人精神恍惚的模样,黄今少见地没有出声揶揄,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刻刀往掌心一划,黄今攥紧拳头,让自己的鲜血滴上改造好的清心符。
葛听听和卢小河颇为意外地看向他。
“我总有能做的事情,不是吗?”黄今嘟哝道,“虽然就是一点清心安神的效果,聊胜于无吧。”
葛听听冲他笑了笑,再次挪动尸片。
嗯?
刚才那股烦躁暴戾的感觉消失不少,凶煞之力里的尸片也比刚才轻了……不,与其说是轻了,倒不如说是她“懂得了怎么正确操作”。
葛听听颇为意外地瞧了黄今一眼,不过这不是闲聊的时候。她趁这股感觉还没消失,更快地拼接起尸片。
果真不是她的错觉。
随着尸片上的符咒变得完整,周遭的凶煞之力隐隐有被压制的迹象。她用余光飞速瞄了眼还在流淌凶煞之力的间隙,双手扬起——
它化身为一片歪七扭八的创口贴,将渗漏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堵了个正着。
源头变弱,周围的凶煞之力顿时淡薄了些,符行川脸上多了几分明显的笑意。
“很好。”
他说,目光不忘扫过黄今。
“是我小看你们了。这样一来,我也能分出点力量施术。你们整顿一下,准备……”
符行川话音未落,刚被葛听听糊好一半的间隙,骤然全面崩开。
崩裂来的毫无预兆,汹涌的凶煞之力迸射而出,瞬间将五人淹没。
……
间隙内部,过渡空间。
封印炸开的刹那,殷刃再次被那股凶煞之力没顶。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他毫无准备,并且体力不足。
殷刃瞬间构建翅膀球,只来得及包裹住自己,以及身后的行李箱。
这回的凶煞之力没了先前的紊乱。如果说之前的袭击只是追在身后的泥石流,这会儿泥石流化为土龙,正战术清晰地压制他。
背后控制的人认真起来了。
……他拿出了自己最强的封印术,结果对面还是猫玩耗子吗?他的所有抵抗,如今甚至显得有点可笑。
破败的翅膀球中,殷刃抹了把脸上的脏污,努力平复呼吸。
不,还不能放弃。自己只是要逃,不是要赢。
包成球状的翅膀颤抖不停,外部凶煞之力的侵蚀剧痛无比。殷刃咬紧牙关,努力压榨着疲惫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行李箱中探出,用力捏了捏翅膀团。
【殷刃,请你恢复原貌。】
钟成说握紧手机,亮起黑暗中唯一的一片光。
【无论什么邪物,原貌战力更强。】
“不行,会感知混乱!”殷刃当即回复,“正常五感下,我才能好好护住你。”
的确,和狙击手搏斗时的状态更有利——但那时他以为钟成说死了,眼里只有乱跑的狙击手,全然不顾对周围造成什么损害。可现在,他必须保护……
【不需要。你还有触觉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钟成说如此表达。他从行李箱中抬起身体,给了身边的翅膀团一个拥抱。
【交给我。】
“……好。”
殷刃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灰黑的海洋倾斜而出。
与之相比,涌过来的凶煞之力如同浑浊死水。他的触觉变得麻痹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感知混乱的缘故,剧痛也成了钝痛。五感消失,殷刃的世界陷入虚无。
当初追逐的狙击手彻底死去,周围不见活物,寂寥得可怕。
殷刃的意识再次飘散,他身周只剩邪物与尸体。它们在战场远处徘徊,回荡着几近于无的涟漪。
一片虚无中,那些涟漪渺小而鲜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如果在这个形态下故技重施,进行封印,兴许效果会好些。思维分散中,殷刃迷迷糊糊地想。
只是一个念头,那些邪物像是得了死命令,向这边高速聚集。仿佛眼前的一层纱被揭开,控制邪物从未这样轻松过。
可是敌人……敌人在哪?
狙击手还活着的时候,殷刃还能追踪到属于敌人的涟漪。如今它只剩被操纵的残骸,混乱的五感之中,殷刃反而难以辨别目标的方向。
突然,他体表某处传来一阵拉扯,仿佛打磨好的爪尖划过。
非常微小而柔和的扯动。
殷刃下意识挪动身体,结果正撞上一股袭来的凶煞之力。
……钟成说在指引他。
尽管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但毫无疑问,他的搭档在指引他的战斗。
只有触觉就够了,原来如此。
又一阵轻轻拉扯,殷刃缩起身体。这回他没有头发,而是干脆地舍出大块躯体,它们体表浮出无数符文,与聚集而来的邪物结为一处。
比起发丝,大块血肉的效果显然更强悍。
要是放在外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凶煞之力污染源。细碎的思考划过殷刃脑海,焦灼与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接触到殷刃血肉的邪物再次飞速膨胀,化为厚重的封印。只不过这一次,封印没有柔弱地包裹那些力量——它们化作一把把铡刀,将那些涌来的凶煞之力干脆地分割。
轻轻扯动。
翅膀海洋涌动,与那股浑浊的力量纠缠在一起。
悄悄拉扯。
血肉聚集的铡刀落下,那死去的洪流被粗暴分解。一段,四段,八段。封印将它们斩开,继而死死隔绝。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股力量被人指引着横冲直撞,疯狂破坏,似乎想要将空间本身损毁。凶煞之力洪流激荡,过渡空间中也出现了无数细小裂痕——若是放在平时,这足以扰乱一切有意识的攻击。
然而除了钟成说,殷刃几乎放弃了对外的一切感知。
那人似乎成了他最为敏捷的战斗神经,殷刃出手极快,毫不犹豫。
这种感觉很奇妙,先前维持人形,对战的感觉如同凡人之于天灾。如今他也化为天灾,尽管疲惫不堪,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却十分安心。
那人在他身边一次次指引,缠绕而来的力量被封印隔得七零八落。分散之后,它们分解为煞气的过程变得更快。
终于,那股浑浊的力量不再动弹。
翅膀海洋就地瘫成一堆,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开,殷刃几乎是躺着恢复人形。
五感恢复的第一时间,殷刃懒得管空间裂缝,他第一时间看向钟成说的方向。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凝固在了唇边。
钟成说正站在离他两步的地方。
那人的胸口、脖颈、以及诸多细碎伤口,其上都沾满了那些死去的凶煞之力……不,与其说是沾满,不如说那些残骸是被吸过去的。
它们在断口处蠕动,变幻,露出新生儿般娇嫩的肉色。
伤口内部,内脏先是婴儿时期大小,随即血肉迅速膨胀,化为成人型号。头颅处更加奇怪——婴儿、少年、成人的眉眼在肉球上混合。它们像极了某种怪异的电脑效果,油滴一般缓慢浮动融合,渐渐变成了殷刃所熟悉的五官。
那是钟成说的五官。
甚至于在长成的那一刻,那颗头颅还是歪斜的——钟成说的脖子没有扭转,下巴却对着左肩。
而那位“凡人”只是摸索片刻,他捧住头颅两侧,朝前轻描淡写地掰动。
喀嚓。
最后的伤口缓缓愈合,钟成说赤.裸上身,安静地站在殷刃面前。
“殷刃。”
他睁大那双黑洞洞的眸子,轻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