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知道他在恨什么,他是这批男孩里最年长的,大概已有十岁,别人不知道自己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噩运,可是他知道。他能明白自己已变成了什么。
虞欢心里一下涌起一种愧怍和无力,不再强说什么。
“那,毛毛再喝一杯吧。”虞欢试图缓解尴尬,把茶杯推给毛毛。
毛毛受宠若惊,更大声地“嗯”一声,声音像只振翼飞起的麻雀,旁的男孩相继看过来,不约而同流露出歆羡的眼神,有的已把手里的面饼啃完,犹不果腹,偷偷地舔着嘴唇,想吃又怯懦。
虞欢身侧响起脚步声,转头,见齐岷走了出去,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棕竹钵,里面装着香喷喷的果脯。
男孩们的眼睛齐刷刷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岷,齐岷走过来,分发果脯,每发完一人,便揉一揉他的脑袋。
虞欢讶异地看着他。
发完一圈果脯后,齐岷来到虞欢身侧,棕竹钵里的果脯还剩三块,齐岷示意毛毛拿一块,小家伙嘴角咧着,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后,笑弯眼眸。
齐岷照例揉一揉他的头。
虞欢佯装整理茶具,垂目不言,齐岷向她看来,送上棕竹钵。
钵里还有最后两块大大的果脯。
虞欢没动。
“生气了?”齐岷开口,为先前在船舱里的事——他并非有意欺瞒她,让她误以为自己是阉人。
虞欢五味杂陈,本来是有些气恼的,被他这样一问,忽然间又有些酸涩,特别是当着这群无辜稚儿的面,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齐岷把棕竹钵再往她面前一送,催促她拿,温声道:“甜的。”
虞欢看着那块饱满的果脯,拿起来,放进嘴里一咬,果然是甜滋滋的。
心头的阴霾被淡淡一扫,虞欢咀嚼着这份甜,两靥梨涡一跳一跳,衬着微噘的嫣唇,格外娇憨。
齐岷看在眼里,克制着去揉一揉她脑袋的冲动,放下棕竹钵后,坐下来,挨着那十岁大的男孩。
男孩瘦削的双肩瑟缩,似想躲避,齐岷不给他回避的机会,把棕竹钵放在他面前:“多久没吃饭了?”
男孩绷着嘴唇,仍然不肯说话。
齐岷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登州下船。”
这句话像是火种,一下把男孩的眼睛点亮,闪过希冀的光芒。
“你家在何处?”齐岷耐心地问。
男孩看着他,终于开口:“……何家村。”
“叫什么名儿?”
“何隽。”
“离家多久了?”
“四十八天。”
“想爹娘吗?”
男孩点头,眼圈被泪水洇湿,倔强地抬起胳膊擦掉。
齐岷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话听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