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死活不重要,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是谁害他父母被那么多人践踏在脚下、活生生被踩死。
何起峰,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荆棠还是有点不敢看何起峰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将帽檐向下拉了一点,而后才低声说:“……何叔,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问你。”
何起峰说:“您问、您问。”
“你原先那些工友,现在是不是也在这个工地上啊?”荆棠问。
“是,基本都在的。”何起峰想了想,才道,“大概有四五个人,前两个月就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的人,并不在荆棠的怀疑对象之列。他继续问:“那……留在栎城的人里,有没有最近频繁请假或者旷工的啊?”
那个跟着他并动手动脚的人,一定是白天时没在工地上的人。
“这个我要想一想……”何起峰沉思片刻,才道,“频繁请假和旷工的倒是没有,但是有个人忽然辞职不干了。”
荆棠皱起眉,稍稍抬起脸来:“……为什么不干了?”
“他也没细说,就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何起峰道,“对了,他叫潘松。您是不是要找他,要不我把他手机号给您吧。”
“谢谢何叔。”荆棠存下了手机号,而后又道,“今天我就先走了。钱……近期我会想办法给你们的,对不起。”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荆棠便不打算在这里多留。无论是锤子敲打墙面的响声,钻孔机打洞时发出的尖锐鸣叫,亦或是工人们吃午饭时的说小声,都在疯狂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实在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分钟。
然而才刚刚转过身,荆棠就被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了胳膊。紧接着,有个身着破旧工装的女人在他身前猛地跪下了。
“荆少爷——”她用被毒辣的太阳烤得嘶哑的嗓子,哽咽地祈求着,“我家姑娘生了重病,我已经没钱给她治病了!求求您、求求您……”
女人的手劲很大,抓得荆棠一时无法抽身,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没力气去挣开她。
他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荆棠感到有些气闷,明明已经在努力呼吸了,可就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而这还远不是结束。
那女人喊得很大声,那一声“荆少爷”也传到了正在吃饭的其他工人耳中。有不少工人听到之后,便匆匆地放下手中的盒饭,着急忙慌地向声音的源头跑去。
不知不觉间,人越来越多,僵立着的荆棠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包围在了正中间。耳边霎时间涌来很多个声音,有人气得怒骂他躲着不出来见人很没种,有人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哭着祈求他。
而他,光是去分辨这些带着不同情绪的声音,就已经快要耗费掉所有的精力。
动不了。
荆棠想逃,但是没有路让他逃。可是立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说什么。保证吗?可是他们应该都已经听腻了他的保证,拿不出钱来,一切都是徒劳。
怎么办、怎么办。
好像开始耳鸣了,嘈杂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让他渐渐地听不清了。眼前窜动的人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前方,看不见路。
要不还是去死算了,他还是死掉比较好,至少还能让他亏欠着的那些人大呼一声痛快、死得好。
荆棠被困在人群中,有人见他木木呆呆的没有反应,便开始动手推他。
他被人推来搡去,可是毫无反抗,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连弹跳的能力都失去,只能任人拿捏。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在反反复复地闪现那三个字。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