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扬,如扇般浅金色的睫羽下落,掩盖住瞳孔里的情绪,然后又瞬间抬起,更加饶有意味地打量起我来。柔润的目光就像触手一般抚摸着我的脸,从额头滑向鼻尖,然后落于唇瓣,直至下颌。
如此往来,不下三遍,我浑身被冷汗湿透了……
圣子耶稣,这就是苏联人的审讯吗……
我感到喉咙发紧,止不住打颤,方才恶狠狠的表情消失殆尽,只觉得疲累一阵阵涌来。
“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我一愣,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是苏联军人……”
答非所问,但这的确只我知道的唯一事实。
他笑了笑,居然带上些许明媚色彩,让整个牢房都明亮了几度,当然,也让我看呆了。
“我是尤利安·阿兹雷尔。”
“尤利安·阿兹雷尔……”我跟着他念他的名字,然后愣头愣脑地来了句:“不认识……”
他又笑了,如初春明媚的阳光,让人联想起生长于爱尔兰岛那一片片粉白粉白的苹果花,随风簌簌而落,而我就站在树下,任那花雨落在我肩头。
或许我的表情太过懵懂,他松开了手,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似的,他站起身带上了手套。
眼见他准备离开,我脑子一嗡,张口就问:“你会杀了我吗?”
我心脏狂跳,看见他缓缓转身,目光劈在我脸上。
“你觉得呢?”
我张了张嘴,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我觉得呢?
苏联人对德国人的仇恨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觉得呢?
我忍住没有哭出声,直到他出了牢房消失在监狱的走廊尽头,才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我才十九岁,艾伦给我的半年房租都还没花完,难道我真的要……
英年早逝了吗?
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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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了整整一晚上的眼泪后,我决心认命。
后悔?不存在的,我决不会后悔。
要说唯一后悔的,那就是怎么没有打死他。
想起开枪的刹那,我真是没有丝毫犹豫,这一定是耶和华的指示,我是注定要走出那一步的。
我缩在铺了层薄被褥的铁丝网床上,打量起这间空荡荡的牢房来。四周都是平整光滑仿若可以吞噬掉所有生气的灰色水泥墙,走廊上白惨惨的灯光从牢门上的铁窗渗透进来,灰尘漂浮在光束中,就像蜉蝣生物一样将光线搅扰得浑浊不清。另一边的角落里,安置着还算干净的马桶和盥洗池,只是白瓷表面上结满了斑驳的锈迹,就像患了梅毒而生满的恶疮。
我怔怔盯着那束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一天过去了,我感觉自己快要疯掉,然而身体痛楚的褪去又唤醒了本能的饥饿与干渴,我颤颤巍巍爬起来,走到盥洗池边,拧开了水龙头。
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我清醒了许多,然后咕嘟咕嘟喝下几口,冰冷瞬间刺痛了我空无一物的胃,让它痉挛起来。
我捂住腹部蹲了下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就在这时,牢门最下方的一扇小窗打开,一个铁质的小盘子被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