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前的床上,蜷缩双膝,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怔怔地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从身后抱住我,问我在想什么,我笑了出来,问:“你还记得《罪与罚》中拉斯科尔尼科夫梦中的那匹被米科尔卡活生生抽死的小母马么?”
他环在我肩上的手颤了颤,轻声说:“记得。”
“它只是累了,那笨重的马车对它来太沉重了。它倾尽全力,车却寸毫不移,而它就要被活生生地抽死......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拉斯科尔尼科夫不会笑,他哭,别人却笑他哭。”
他没有回答,呼吸像羽毛一般轻盈地拂过我的耳朵,却带有沉重的意味。
我们之间的话总是很少,我坐在窗前看雪,他偶尔会递给我一杯红茶或者咖啡,但不允许我喝酒和抽烟,他说不利于伤势的恢复。每晚我们都睡在一起,他从后抱着我,但什么都不做。大概最亲密的动作,就是亲吻我的脖颈。他总爱亲吻我的伤疤,往日里叫我兴奋,如今却叫我骇然。
我的动脉,不久前差点被自己切开。如今想来还真是奇怪,若施普雷河上也被光晕笼罩的话,那大概有我很大一部分的贡献。
久而久之,沉默变成了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看雪,他坐在一旁陪我看雪。当一路随行负责安保工作的阿廖沙送来公务时,他则会在客厅里的书桌上处理公务。卧房连接客厅,转过头便可以看到他伏案工作的模样,如果从44年开始算,我们已经相识了十二年。
十二年啊,六年的离别,六年的欺骗。
我望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他有些疑惑地抬头,迎上我的目光。
“你以前就这么喜欢看我。”他声音软软的,眼眸流转中带上了点娇嗔。我没有回答,就只是看着他。
他放下笔,合上文件,然后朝我走来,拿起毛毯披在我身上。
“你看,这里有一只落单的灰雁。”他指着窗外冷杉林前堆放柴垛的木屋说:“它忘记跟随朋友们去南方了,在这里差点被冻死,是旅社老板好心把它养在柴屋里。它有时候不听话,总想跑出来,渴望回到蓝天,但西伯利亚的气温会把它冻僵。”
“所以它要耐心等待,等待春天的到来。那时万物复苏,天气回暖,阳光遍洒大地,它就会重回它渴望的天空。”
他扶我靠在他暖意融融的胸膛上,我出神地听他讲着,嘴角衔起一丝落寞的笑,开始回应他的故事。
“可他为什么会和朋友分别呢?是它的朋友忘记带走他了吗?”
“不,不是的,我听旅社老板说,是因为他们时常会给它一些面包屑,或者几条熏鱼碎,它被眼前的美食给迷惑住了,于是到了该去南方的时节,它却不愿走。它竟忘却了自己的本能,被一点点洒在地面上沾满灰尘的面包屑收买。”
“大概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它太迷恋了,以至于丧失了自我。”
“是的,你说的很对。可旅社老板也是真心实意地给它面包屑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面包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他忽地捏住我的下颌,掰过去看他,绿色的眼睛荡漾贝加尔湖的碧波,被雪地映照出一层淡淡的银白。情绪一如既往地被隐藏,沉在深不可测的湖底。
他望着我,殷红柔软的双唇在下一秒落下,湿润的舌尖灵巧地撬开我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探索我的唇腔,像是在寻找什么,尔后,他勾起唇角,好似炫耀他已达到目的。
“你越是不回应我,则证明你越在意我。”他将头埋在我的颈侧,轻声说:“我很开心。”
我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或许以前我会在意你如此做的原因,但现在已不在意。因为我早已认清一个现实。”
“什么现实?”
“我永远无法看清你们的现实。”
“你们?”他轻笑:“你们是指我和萨沙吗?或者还有理查德,米尔克,叶甫根尼?”
“可你真觉得,看清是一件好事?”
“不,我不认为是件好事,但我只觉得悲哀。”
“悲哀是最没有意义的情感,你看,现在我们在一起,在安宁静谧的乡下,温暖的房间里只有你和我,如果忘却那些悲哀,我们是否会更愉悦一些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你以前不是很擅长的吗?”他的语气突然有些不耐,撇过我的肩,迫使我看他:“这种无用的情感,只会将我们越拉越远,你何不尝试忘记,与我重新开始呢?”
他贴住我,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伸进我的棉衣里,细腻的指腹顺着脊骨向上,继而又缓缓向下。
“你不是一直最喜欢这个吗?有那个时间和我置气,还不如......”他的亲吻如雨点般落下,我颤栗不已地推开他,然后趴到窗边,让冰冷的雪景镇定我痛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