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因为忌惮日益成熟的他们,以萨沙的命作为要挟迫使尤利安进入国防军队,尤利安最初的几个月几乎痛不欲生,因为他知道萨沙痛,所以自己也痛。愧疚几乎淹没了他,他在战场上的冲锋几乎是带有自毁性质。
原来他和萨沙一样,想要死。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死了,误会就永远无法解开,萨沙至终都将活在被抛弃的痛苦中,于是他便告诉自己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再次见面,活下来才能弥补他。
可他也有软弱的时候,在罗马尼亚的那次战斗中,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带领自己的队伍冲上战场时,听到喀秋莎火箭炮和德军虎式坦克的炮响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产生了巨大的眩晕感。子弹一发发没入他的身体,他仍旧端枪朝前跑,因为他必须获得胜利,获得胜利才能活下来,活下来才能重逢。
可在一枚炮弹落在身侧将他炸飞出去落在一条战壕内时,他望着青灰的天,突然觉得,一切都够了。
他觉得自己努力到现在,已经够了。
为他能做的,都做了。
误会是否解开,是否能够重逢,似乎不重要了。
在那一刻他彻底放下了所有,生的欲望也在刹那间犹如退潮,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平静地坐在战壕内,等待既定的死亡,痛楚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侵袭他,但他却觉得很心安。他什么都没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这种感觉在过往的经历中有很多,但从未像这一刻般如此强烈。大概是因为他累了。
他怔怔地盯着眼前不断倾泻的泥土与黄沙,看血液从身上一缕缕渗出,就在他预备闭上眼睛时,巨变突生,随着一声炮响,改变他一生的人就此出现。
轰的一声,那孩子就从天而降,摔在他面前,咫尺距离,伸手就可以碰到。
可是是个德国人,他想,或许自己会迎来一枪。可那孩子却在爬起来后,呆着张小脸看他,出了神。
那一刻,在尤利安的世界里,一切都安静了。他在极度的放松状态与那孩子对视,心里生出一股股说不清的暖流。他记不得任何人,甚至忘记了自己,听不见炮响,不在战场上,只有那双纯真的眼睛。
天使,他竟生出这个好笑的念头。自己可是唯物主义者啊,可为什么,他在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这样觉得。
而这个孩子也不辜负他的奇怪念头,居然冲上前来为身为敌人的他救治,为他注射宝贵的吗啡,为他缠绕纱布,甚至在下一次爆炸时,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他。
他被他抱在怀里,听到了他心脏的声音。
是鲜活的,生命的声音。
他突然很喜欢。
尔后那孩子,又捧起他的脸,用纱布擦他脸上的血迹。那种小心翼翼的柔情他从未在别人身上体验过,没有苦楚,没有愧疚,只是凭借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的自发的感情在做这件事。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想要拥有。他在那孩子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浑身血污的自己逐渐变得干净,好像,变干净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想,自己似乎又可以活下来了。
他用尽全力记住那孩子的名字,用自己的方式送他下了战场,然后挣扎着活了下来。自此以后,莱茵·穆勒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再也无法抹去。
这也是他人生中,除了萨沙·科帕茨基以外,第一个会去想念的人。
萨沙后来明白,是那个孩子,让他重生。
重生于罗马尼亚青灰色的天空下,重生于污秽泥泞的战壕内,重生于那条莱茵河般的灰蓝色眼眸中,重生于那一声叮嘱他别死了的童音里。
他想要见到他。
他也想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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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过浮尼岛的就知道这里又梦幻联动了呜呜
第94章 Chapter 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