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我遥望深沉的山峦,沿着小路缓步慢行,最终,我看到了那处橡树下的石屋。石屋里走动着一个年轻人,穿着白大褂,在对一位年迈的老妪说些什么,我在震惊中快步走过去,以为自己见到了他。

可当我看清时,才发现不是他。

是啊,怎么可能是他。

我真是老糊涂了。

年轻医生疑惑地看了看我,转过头去继续和病人说话。但突然,他又转过头看我,紧紧盯住我,良久,他最终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先生,您在流泪。”他贴心地递给我一方手帕。

“抱歉,我......我只是在怀念一个人。”我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年轻人温柔地笑,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讶异地看他。

他点点头,神色缱绻地说:“那个人曾在这里救死扶伤,为我那从树上摔下来的妹妹悉心治疗,可在某个枪声四作的早上突然消失,然后......”

“然后是您,告诉我他去了一个名叫苏兹达尔的地方。”

他深深凝视我,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住脸哭泣起来。凯瑟琳连忙跑了过来,扶住我有些生气地对年轻人说:“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年纪大了,可受不了刺激!”

年轻人脸色瞬间红了起来,眼睛却再也没离开过漂亮的凯瑟琳。

那天下午,他和凯瑟琳一起陪我爬上后山,穿过湿润的森林,满是浆果的灌木丛,我站在山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再次见证了Geheimnis的落日。

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落日。

回到柏林后,凯瑟琳便和那位年轻人交往起来,1991年的6月,他们在我的见证下成婚。我不禁感慨这传承和缘分,在婚礼上不住抹泪。

1991年平安夜,米夏邀请我去勃兰登堡和他们一起度过,那天我和米尔克还有米夏一起举杯庆祝,在问到有什么愿望时,我满眼是泪的说,如果耶稣还能听到我的呼唤,请让我早日见到尤利安。

会的,他们相视一眼,说,一定会的。

可没想到亲爱的耶稣居然这么快就给了我回应,几乎在第二天,也就是圣诞节半夜,那个庞大的红色帝国,降下了他们鲜红的旗帜,于26号,正式结束了它那传奇的一生。

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激动的快要晕倒,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知道!

我急急忙忙地要回柏林去,米尔克劝我不要太着急,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要沉着,他嗔怪我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于是打电话给他的一些旧友,让他们帮我办理进入苏联,不,现在应该称为俄罗斯的入关手续。我激动得拥抱他和米夏,回到柏林等待手续的批复。

整整半个月,手续才批下来。我终于被俄罗斯政府允许入境,我终于可以再次踏入那片地土。

1992年一月,我先是来到了列宁格勒,或许不久后又要改名成为圣彼得堡。我在那里四处游荡,走过我们当年走过的路,一边怀念过去,一边寻找他。可是他的身份和信息据说被格鲁乌小心隐藏了下来,想找到他的下落谈何容易?

我走在涅瓦河边,想起当年我和他闹情绪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我,只能对自己下狠手,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就跳进了涅瓦河,然后自己狼狈地爬起来,发了整整一天的烧。这么想来真是好笑,他,萨沙,我,似乎都对跳河情有独钟。这是为什么呢?

在圣彼得堡呆了一个多星期,我意识到自己这样茫然的寻找只是白浪费时间,或许我该去格鲁乌总部去问问,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早就不是什么公职人员的身份,还是个前逃亡分子,还想去人家军方情报部打听消息,怕是要在如今的俄罗斯蹲大牢吧。

可该去哪里寻找他呢?

没过多久我就会得到答案。

有那个一个人,他说永远会和我在一起,于是他用一生来履行这个承诺。

在我来到俄罗斯本土的那一刻,常年从事情报工作的他或许就得到了消息。

当他站在我面前冲我笑时,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莱茵,你终于来了。”

漂亮的棕色眼睛并未因为面容的衰老而失去光芒,乔治依旧还是那么精神奕奕,只是因为年轻时双脚的冻伤让他在六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坐上了轮椅,我蹲下身拥抱他,匐在他腿上痛哭起来。